中平三年（公元一百八十六年）五月初三，兴庆城沐浴在初夏灼热的阳光下，空气却因将军府内弥漫的紧张气息而凝滞。王栓与其麾下最得力的三名斥候队正，风尘仆仆，甲胄蒙尘，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与亢奋，单膝跪于堂前。他们带回的，是关乎整个河套北疆命运的图卷——五原郡的筋骨血脉，尽在数卷浸染汗渍的羊皮舆图与厚厚的情报简册之中。
“禀将军！末将等幸不辱命！”王栓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五原九县虚实，尽在此间！”
巨大的五原舆图在堂中展开，山川城池、河流隘口、胡部营地，皆被炭笔与朱砂精确标注。王栓手持细杆，语速极快：
“郡治九原（今包头西）：休屠右贤王须卜骨败退后，其子赫连勃兰收拢残部，并勾结部分屠各、卢水胡，拥骑逾三万，盘踞九原旧城及周边水草丰美之地！此獠以九原王庭自居，气焰嚣张，乃五原最强顽敌！城垣尚存大部，然年久失修，其部多宿于城外穹庐。”
“西安阳（乌拉特前旗东南）：为屠各首领乌维所据，拥众约两万五千骑，依附赫连勃兰，扼守南下要道。其部剽悍，营地依山傍水，易守难攻。”
“稒阳（包头东）、成宜（乌拉特前旗东北）：两城废墟，已成卢水胡、鲜卑小股马匪巢穴，各拥数千骑，墙垣倾颓，不足为虑。”
“临沃（五原西北）、河阴（达拉特旗西）、宜梁（包头西南）、武都（固阳西）、曼柏（达拉特旗东南）：此五县，或为废墟，或仅存土垣。除少量流窜马匪，多为零星散居之小部落（如部分休屠残部、不愿依附赫连勃兰之屠各、南匈奴别部），各拥数百至千余帐不等，心思各异，战力不强。其中，临沃、河阴境内尚有汉民聚落遗存，约千余口，困苦不堪。”
“南匈奴单于庭美稷（准格尔旗西北）：羌渠单于主力确未深入五原腹地，然其游骑哨探活动频繁于稒阳、成宜以北。单于态度依旧暧昧，似在观望，其本部控弦之士约四万，驻于美稷周边，按兵未动。”
王栓细杆重重点在九原与西安阳：“赫连勃兰、乌维二部，互为犄角，总兵力逾五万五千骑，乃五原心腹大患！其余诸县散胡，不足为惧，或可传檄而定！”
堂内一片寂静，唯有炭火爆裂声清晰可闻。舆图上那两团代表赫连勃兰与乌维的朱砂标记，如同两只狰狞的恶兽，盘踞在五原最膏腴之地。
王康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舆图，最终钉死在九原之上，声音斩钉截铁：“蛇打七寸！五原之乱，根在九原赫连勃兰！此獠不除，五原难安！诸将听令！”
高顺、于禁、徐晃、王固、赵云、张合、张辽、典韦诸将及程昱、陈宫等文佐，尽皆肃立，屏息凝神。
“此战，倾我奋武主力，直捣黄龙！目标——五原郡治，九原城！毕其功于一役，斩赫连勃兰，摧其王庭！”
“中军主力：高顺陷阵营五千！于禁中垒营五千！徐晃靖武营五千！王固虎贲营五千！合步战精锐两万！为攻坚破阵之核心！高顺总揽步军指挥！”
“铁骑两翼：王续左部骁骑一千！王宪右部骁骑一千！张合中部骁骑一千！张辽前部骁骑一千！赵云后部骁骑一千！合精骑五千，一人双马！为包抄截击、追击溃敌之利刃！赵云总揽骑军指挥！”
“虎卫锋镝：典韦虎卫营二百铁骑！张辽前部骁骑协护（战时暂归典韦节制）！为破阵摧锋、直取敌酋之重锤！”
“辅兵辎重：辅兵营一万五千众，悉数随军！由吕岱统领！负责押运粮秣、箭矢、攻城器械（云梯、冲车、组装式投石机）、扎营掘壕、救治转运伤员！此乃大军命脉，不容有失！”
“留守及策应：朔方屯田军一万，由王祢统率，分守十城（含兴庆），保境安民，严防小股胡匪乘虚而入！斥候营王栓部，撒出侦骑，严密监控西安阳乌维部及阴山以北羌渠单于动向！若有异动，八百里加急飞报！”
王康手指舆图，锋芒直指九原：“进军方略：”
“其一，雷霆奔袭，惑敌耳目！大军自兴庆北出，昼伏夜行，主力沿黄河北岸隐秘疾进，做出直扑西安阳之假象！骁骑游骑前出百里，遮蔽战场，捕杀胡虏游哨，务必使赫连勃兰难辨我军真实意图！”
“其二，声东击西，主力转锋！待逼近西安阳百里之内，主力步骑骤然转向东北！以骁骑精骑为先锋，一人双马，不惜马力，强行军直插九原城西南五十里之‘黑石峪’！此地山势合围，利于隐蔽大军，且距九原极近！步军主力紧随其后，务必于五日内抵达黑石峪集结！”
“其三，围城打援，中心开花！大军集结石峪，休整一日。次日凌晨，步军主力携攻城器械，倾巢而出，直扑九原城！不求即刻破城，但求雷霆之势围困，猛攻其一点，吸引赫连勃兰主力于城下决战！同时，赵云统五千骁骑精骑，隐于九原城东南‘饮马河’畔柳林！待赫连勃兰主力被步军牢牢吸住，或西安阳乌维部援军出现，铁骑尽出！或拦腰斩断援军，或侧击攻城胡虏之背！典韦虎卫营，随本将帅旗，直冲赫连勃兰王旗所在，斩将夺旗！”
“其四，破城之后，犁庭扫穴！九原城破，赫连勃兰授首，其部必溃！步军肃清城内残敌，骁骑分路追击溃兵，务求尽歼其有生力量！辅兵营即刻入城，修缮城防，安抚遗民，建立前哨大营！”
“其五，传檄定边，慑服余孽！九原大胜后，以缴获之赫连勃兰王旗、首级，传檄五原其余诸县散居胡部！顺者，编户归化，授田安家！逆者，大军所指，寸草不留！西安阳乌维，若见势归降则已，若冥顽不灵，则九原既定，回师灭之！”
王康环视诸将，目光灼灼：“此战，乃光复五原之关键！赫连勃兰部众虽多，然新败之余，人心未附，且其据守之城垣破败，非兴庆可比！我军挟朔方大胜之威，兵甲精良，士气如虹，更兼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胜算在我！诸君可有疑议？”
“将军神机妙算！末将等无异议！”高顺声冷如铁。赵云眼中战意沸腾：“末将愿领铁骑，必摧胡虏肝胆！”典韦双戟互击：“早该砍了那劳什子勃勃鸟头！”诸将轰然应诺，杀气盈堂！
“程昱、陈宫！”
“属下在！”
“即刻筹措大军开拔所需：粮秣需足支两月！箭矢，尤其强弩破甲箭，多多益善！攻城器械，由匠作营、工曹连夜赶制、调拨！伤药绷带，由医监全力供应！五日内，务必齐备于兴庆北大仓！”
“诺！属下即刻督办！”二人深知此乃倾力一战，不敢丝毫懈怠。
“吕岱！”
“末将在！”
“辅兵营一万五千众，整备车辆驮畜，操演扎营、掘壕、救护、器械组装！此战，辅兵肩挑后勤命脉，责任重大！”
“末将领命！必保粮道畅通，营垒坚固，伤者得救！”
军议既定，整个兴庆城如同上紧发条的巨弩。校场之上，杀声震天，各营针对攻坚、野战、骑步协同展开最后的磨合演练。匠作营工坊炉火日夜不息，铁锤叮当，新制的铁札甲片、三棱箭簇、云梯构件堆积如山。辎重营旧址（虽撤营，职能分散，然物资集散仍以此为中心）车马如龙，一袋袋粟米、一捆捆箭矢、一坛坛火油被装上大车。医监署内，张仲景亲自指挥学徒分拣、打包成捆的伤药与绷带。户曹衙署灯火通明，梁习正核算随军民夫名册与沿途可能征调的粮点。城北黄河码头，新造的平底运粮船已集结待命。
王康登临北门城楼，远眺阴山。赫连勃兰的名字如同毒刺，而九原城，将是拔除这根毒刺的战场。朔方九城的根基已固，奋武军的锋芒经过一冬的磨砺，正渴望着饮血五原。玄赤色的旌旗在热风中猎猎狂舞，仿佛在无声地呐喊：砺刃已久，今日，当饮血于九原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