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张主任的恐慌，他被“秒批”了！
那上百部电话汇合成的尖锐铃声，不是警报，而是一记丧钟。
它为市委办公厅这台生锈机器里，所有沉睡的、装睡的零件，敲响了末日的钟声。
张敬僵在原地，那张常年挂着温和持重微笑的脸，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办公室里，而是被绑在了一口巨大的铜钟之下，每一次铃声的震荡，都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头骨上，砸在他的五脏六腑里。
他被这声音钉住了，动弹不得。
旁边的马学文更是不堪，他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却依旧在随着那恐怖的铃声剧烈地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音波震碎。
这声音里没有先后，没有远近，只有一个频率，一个意志。它在命令——接电话！
张敬桌上的那部红色电话，叫得最是凄厉。他眼睁睁地看着它，像看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他不想接，他不敢接。他知道电话那头是什么。
然而，他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
他的右手，以一种僵硬而诡异的姿态，缓缓抬起，伸向那部电话。他的手指在剧烈地颤抖，可那只手却稳得像焊在机械臂上，精准地握住了话筒。
“喂……”
一个干涩、嘶哑，完全不属于他自己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张敬！你搞什么名堂！”电话那头，传来市财政局局长钱振华近乎咆哮的怒吼，“你办公厅的红头文件刚到！要求我们立即给西城三小拨付三百万维修资金！还他妈写着‘三日内动工，延误者就地免职’！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这笔钱根本没在今年的预算里！你让我从哪儿给你变出来？！”
钱振华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张敬的天灵盖上。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来了。
报应来了。
“我……我……”张敬想解释，想说那不是他签的，想说办公厅出了鬼，可他的舌头打了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什么你！不光这一笔！”钱振华在那边已经气急败坏，“还有滨河区养老中心的补贴！东湖公园的工程款！十几个乡镇的扶贫项目！全都要求今天下拨！公章是你办公厅的，批示是你张敬的！你是不是想把我们财政局的家底都掏空了？！”
“啪！”
张敬手一软，话筒从他僵硬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桌面上。
可这并不能让他得到片刻的安宁。
他办公室里的另一部白色电话，铃声陡然拔高了一个调，仿佛在抗议他的忽视。
他的另一只手，不受控制地伸了过去。
“张主任！”这次是市住建局局长的声音，带着哭腔，“救命啊！你刚批下来的文件，要求我们三天内启动西城三小的维修工程，一周内解决所有城中村拆迁户的安置问题！我上哪儿找施工队？上哪儿找房子？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张主任！我是教育局的！我们刚接到通知，所有危楼改造项目全部批准了，资金也说今天到位，这是真的吗？”
“张主任！我是督查室的！你们办公厅发来的督办函是怎么回事？要求我们彻查三年前的化工厂排污案，还成立了联合调查组？！”
“张主任……”
“张主任！”
一部又一部电话，一个又一个电话。
那些平日里在会议上与他称兄道弟、在酒桌上与他推杯换盏的局长、主任们，此刻的声音里，只剩下惊恐、愤怒和绝望。
每一个电话，都像一颗钉子，将张敬死死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他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在做噩梦，也不是中了邪。
他被“秒批”了。
苏正那份报告上的诅咒，应验了。
那个年轻人，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神魔般的手段，将他这个办公厅主任，变成了一个效率高得令人发指的“文件审批机器”。
他，张敬，成了这台机器的核心处理器。他毕生所信奉的“拖、等、靠、慢”四字真言，被彻底颠覆。他成了一个最果断、最迅速、最负责的“清道夫”，以一种自杀式的效率，清理着他自己和这个系统多年来制造的无数垃圾。
“不……不要……”
他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试图挣扎，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他想拔掉电话线，可他的手指却在帮他把滑落的话筒重新放回原位。
他想冲出办公室，可他的双腿却像焊死在地板上，纹丝不动。
他想大声嘶吼，告诉所有人这一切都是假的，可他的嘴巴却只能机械地、麻木地接着一个又一个电话，听着一声又一声的质问和哀嚎。
文件像流水一样。
不，比流水更快。
那些曾经在他手里流转数月的文件，如今化作了电波，在几秒钟内就完成了审批、下发、执行的全过程。他甚至不需要看见文件本身，他只需要坐在这里，就能感受到整个云州市的行政系统，都在因为他而剧烈地颤动。
他被架在了一个火山口上。
一个由无数被积压的问题、被搁置的民生所形成的，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口。
而点燃这火山的，就是苏正。
那个年轻人的脸，在他眼前不断闪现。时而是在食堂里平静吃饭的侧脸，时而是深夜送来报告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张敬的身体里，涌起一股极致的恐惧，和一股同样极致的怨毒。
他恨！
他恨苏正的天真，恨他的不守规矩，恨他用这种近乎妖术的手段，将自己半生经营的心血毁于一旦！
可在这怨毒的深处，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悔意。
如果……如果他昨天没有把那个年轻人逼得那么紧？
如果……如果他没有将那份报告视为挑衅？
如果……
没有如果。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猛地撞开了。
两个身穿制服、神情冷峻的男人，站在门口。
其中一个，张敬认识，是市纪委的副书记刘毅。另一个，是市委督查室的主任王海。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面色不善的工作人员。
刘毅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刀子，扫过办公室里狼藉的景象，最后落在了面如死灰的张敬身上。
“张敬同志，”刘毅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昨夜，赵书记紧急召见我们，要求我们对市委办公厅的工作作风和效率问题，进行严肃调查。”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我们本来还担心，这项工作会遇到不小的阻力。没想到，你们办公厅今天的工作效率，高得……令人惊叹啊。”
刘毅扬了扬手里的一个文件夹。
“我们刚到楼下，就收到了你们办公厅下发的，关于彻查三年前那起化工厂排污案的督办函。联合调查组的名单上，我还是组长。”
他看着张敬，一字一句地问道：“张主任，能解释一下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敬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能解释什么？
说他的办公室闹鬼了？说他的手和公章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谁会信？
在所有人看来，这就是他张敬，在纪委和督查室进驻的前一刻，狗急跳墙，试图用制造混乱的方式，来掩盖什么，或者，是向什么人传递信息。
他完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彻底完了。
就在这时，刘毅身后的王海，抬手看了看表，皱眉道：“刘书记，别跟他废话了。刚才下面各单位的电话都快打爆了，全都是关于办公厅今天下发的各种‘紧急文件’。再这么下去，整个市的行政系统都要瘫痪了！”
刘毅点了点头，脸色愈发凝重。他向前一步，正要宣布对张敬采取措施。
突然，办公室里那尖锐刺耳的电话铃声，在这一刻，戛然而生。
上百部电话，仿佛接到了同一个指令，同时归于死寂。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比之前的喧嚣更加令人心悸。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全新的、与众不同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来自张敬的办公桌。
是他的电脑。
电脑屏幕不知何时已经自动亮起，屏幕上，一个视频通话的窗口弹了出来，占满了整个屏幕。
窗口里，是市委书记赵志远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
而电脑的扬声器里，正传出赵志远冰冷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
“张敬，你桌上的文件，都批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