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科域大厦包裹其中。大多数楼层的灯火已熄，唯有十七层和顶层的几扇窗户，还顽固地亮着，像黑暗中警惕的眼睛。
林知意坐在指挥室的电脑前，屏幕幽幽的光映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她的指尖快速敲击着键盘，调取着孙铭和赵琦实时传回的数据流，大脑高速运转，像一台精密仪器处理着庞杂的信息。张宸虽然落网，但后续的取证、口供突破，以及对刘董事的全面监控，每一项都不能有丝毫松懈。
“意姐，张宸的初步审讯记录同步过来了。”赵琦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熬夜的沙哑，“他承认了利用旧有权限和后门窃取数据，也承认将部分数据提供给了‘灵犀智能’用于研发，但对与刘董事和昊天科技的直接联系，口风很紧，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说是个人贪念。”
林知意并不意外。张宸是聪明人，知道承认商业间谍罪的后果远比个人窃取严重得多。他在等，等刘董事在外面帮他周旋，或者……灭口。
“继续施压，重点攻击他‘灵犀智能’项目的独立性和前景，让他意识到刘董事和昊天只是利用他，随时可能把他当成弃子。”林知意冷静地指示，“同时，把我们掌握的、他与那个海外账户‘L.c.Z’的间接关联，‘不经意’地透露给他。”
“明白！”
结束通话，林知意靠向椅背，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高强度的工作和紧绷的神经让她感到一丝疲惫。她端起旁边早已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
这时，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是陆延舟。
“林总，还在忙？”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白天少了几分冷峻，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疲惫，或许是别的什么。
“嗯，在处理张宸的后续和监控刘董事那边的动静。”林知意公事公办地回答。
“上来一趟吧。”陆延舟顿了顿，“有些情况，需要当面沟通。”
林知意犹豫了一下。深夜，顶层办公室，单独面对他……这让她本能地想要拒绝。但理智告诉她，现在是关键时刻，任何信息沟通的延迟都可能影响全局。
“好，我马上到。”
她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领，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开了指挥室。
顶层总裁办公室，依旧只亮着那盏昏黄的桌灯。陆延舟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小会议区的白板前，上面画着和刘董事相关的势力脉络图，比林知意指挥室里的那份更加详细，标注了许多她尚未掌握的信息。
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领带也被扯松，随意地搭在颈间，整个人少了几分白天的凌厉，多了几分深夜鏖战的真实感。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看看这个。”他没有寒暄，直接用激光笔指向白板上的几个新标注点，“刘明达比我们想的更狡猾。除了明面上的亲信，他在财务部和市场部还有几个埋得很深的钉子，平时不显山露水，但在关键时刻，可能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林知意走近，专注地看着白板上的信息，迅速将其与自己掌握的情报进行交叉比对和分析。
“这个财务部的副总监，我这边监测到他上周有一笔异常的大额资金流出，名义是海外投资，但收款方背景模糊。”林知意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说道。
“还有市场部这位，”陆延舟的激光笔移到另一个名字上，“他上个月以考察名义去了一趟昊天科技总部所在的城市，行程记录很干净，但他随行助理的私人信用卡，在同一时间有在当地高端俱乐部的消费记录，而那家俱乐部，是昊天科技高管经常出入的地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快速交流着彼此掌握的信息碎片。没有客套，没有废话，甚至不需要过多解释，就能迅速理解对方的意图和所指。
记忆的残影，在这一刻悄然浮现。
曾几何时，在那间拥挤的创业办公室里，他们也是这样，并肩站在写满代码架构的白板前，激烈地讨论，默契地补充。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明白对方下一个要写下的公式，下一个要提出的构想。
那是深入骨髓的熟悉感，是共同奋斗岁月镌刻下的印记。即使隔了五年的光阴，即使中间横亘着无法轻易跨越的裂痕，但在专注于共同目标时，那种默契的残影，依旧会不受控制地闪现。
“……所以，我认为收网行动，必须同时控制住这几个关键节点的人，防止他们狗急跳墙，销毁证据或转移资产。”陆延舟阐述完自己的判断，看向林知意，等待她的意见。
林知意从短暂的晃神中惊醒，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现实。她点了点头，眼神锐利：“我同意。而且动作一定要快，要在刘董事察觉到张宸被捕，并做出反应之前。我建议，动用你绝对信任的安全团队，分成几个小组，在同一时间点，对这几个目标进行控制。”
“和我想的一样。”陆延舟看着她，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了些许，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比灯光更亮，更坚定。他几乎能感受到她大脑飞速运转时散发出的热量。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两人站在白板前，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能看清对方眼底因为熬夜而泛起的细微血丝。
过去与现在，情感与理智，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无声地交织、碰撞。
陆延舟喉结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他想问，这五年，你过得好吗？他想说，对不起。他想问，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但所有的话，在触及她那双清醒而疏离的眼睛时，都哽在了喉间。
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眼前的危机，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林知意率先移开了视线，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那过于亲近的距离。“既然方案定了，我立刻回去安排配合行动。技术层面和舆论监控方面，我会确保万无一失。”
她的声音，再次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冷静。
陆延舟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便掩饰过去。“好。我这边会让安全负责人直接与你对接。保持通讯畅通。”
“明白。”林知意点了点头，没有再看她，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
陆延舟独自站在白板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线索，又转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丝冷冽的淡香。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左胸的位置。那里，因为刚才那短暂而默契的并肩，因为那无法抓住的默契残影，而泛起一阵清晰而绵密的悸痛。
默契仍在，信任犹存。
可他们之间，那道由时间和误会筑起的冰墙，又该如何消融？
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心绪强行压下。
现在，他必须先打赢眼前这场仗。
为了科域，也为了……或许能重新开始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