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刘表的犹豫,董卓的实力深不可测
荆州,襄阳。
与北方的千里焦土不同,这里是另一番人间景象。
汉水绕城而过,水波温软,岸边垂柳依依。城内市井繁荣,商旅往来不绝,茶楼酒肆里,南腔北调的口音谈论着米价和丝绸,偶尔夹杂几句对北方战事的遥远慨叹,也像是隔着一层薄雾看戏,与己无关。
荆州牧府邸更是清幽雅致。后院的池塘里,几尾锦鲤正懒洋洋地摆着尾巴,搅动一池碎金。池边的凉亭下,刘表正与几位荆襄名士品茶论道。
他身着宽大的儒袍,面容清瘦,三缕长髯修剪得一丝不苟。作为汉室宗亲,又是天下闻名的“八俊”之一,刘表的气度风范,在整个大汉朝都是数得着的。他不喜欢谈论兵戈,更钟情于诗文典籍。此刻,他正手持一卷古籍,与众人探讨其中微言大义,神态悠然,浑然不似一方诸侯,倒更像个闲云野鹤般的宿儒。
“景升兄治下的荆襄,真乃乱世中的桃源啊。”一名幕僚抚须赞叹,“北地狼烟四起,唯有此处,尚能听到弦歌之声。”
刘表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自得的微笑。保境安民,是他毕生所求。看着这片他亲手维持的安宁乐土,他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他端起茶杯,正欲开口说几句谦辞,一名亲卫却神色慌张,脚步踉跄地冲了进来,打乱了这满园的诗情画意。
“主公!主公!大事不好!”
刘表眉头微蹙,对这亲卫的失态略有不悦:“何事惊慌?天塌下来了不成?”
那亲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在发颤:“北边……北边来了信使,说,说长安董相国的使团,已至樊城,明日便可抵达襄阳!”
凉亭内的气氛瞬间一滞。
“董卓的使团?”刘表身旁,荆州别驾蒯越眼神一凝,追问道,“多少人马?何人领队?”
“领队的是新任的中郎将王粲……护卫的骑兵,足有一千之数!皆是西凉精锐,甲胄鲜明,杀气腾腾!”
“一千骑兵护送一名使者?”另一侧的蔡瑁冷哼一声,他是荆州水军都督,刘表的小舅子,向来掌管军务,“这哪里是出使,分明是示威!”
刘表放下了茶杯,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他挥手让名士们退下,只留下了蒯越、蒯良、蔡瑁等几个心腹重臣。
“董卓派王粲前来,所为何事?”刘表的声音有些沉。王粲之名,他有所耳闻,是新近崛起的名士,才华横溢。董卓竟派此人前来,显然不是简单的传达旨意。
蒯良,蒯越之兄,为人更为持重,他沉吟道:“主公,关东联军讨董,我荆州未曾出兵,只在名义上响应。如今董卓大胜,怕是……来兴师问罪的。”
蔡瑁却不以为然:“我荆州拥兵十万,更有汉水天险,他董卓远在关中,还能飞过来不成?主公乃汉室宗亲,他董卓不过一国贼,安敢无礼?”
“德珪不可轻敌。”蒯越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比蔡瑁看得更远,“董卓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他能击溃百万联军,其势已成。我们现在需要知道的是,北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蒯越的话音刚落,又一名负责情报的属吏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手中高举着数封用火漆密封的紧急军报。
“主公!北方的急报!”
刘表心中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接过军报,拆开第一封,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收缩。
信上寥寥数语,却如惊雷贯耳。
“函谷关之战,袁绍兵败被俘,曹操率残部降,关东联军,全军覆没。”
“啪!”刘表手中的茶杯脱手而出,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
“怎么可能?”蔡瑁失声叫道,一把抢过军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袁本初四世三公,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怎会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
蒯良与蒯越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他们想过董卓会赢,但没想过会是这样一场摧枯拉朽的完胜。
刘表颤抖着手,拆开了第二封军报。这封军报,来自北方边境。
“董卓遣吕布北伐,乌桓、鲜卑数万联军,于草原一战而溃。据逃回的商人言,董卓军中有一种‘仙兵’,能于百步之外喷吐雷火,声如奔雷,中者非死即残,人马皆被打成血雾筛糠,尸横遍野,惨不忍睹。数名部落首领被吕布斩杀,头颅传示草原,北境异族,已尽数臣服。”
“仙兵?”
“百步之外,喷吐雷火?”
这一次,连一向镇定的蒯越都变了脸色。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战争的理解。如果说第一封军报是震撼,那这一封,带来的就是纯粹的恐惧。
一种对未知的,无法理解的力量的恐惧。
凉亭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刘表呆呆地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仿佛能看到那片血色的草原,看到无数精锐的骑兵在雷鸣电闪中化为齑粉。他引以为傲的十万荆州军,在那样的“仙兵”面前,又能支撑多久?
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地让众人退下。
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凉亭里,晚风吹来,带着池水的凉意,他却觉得浑身燥热,心乱如麻。
他缓缓起身,走回自己的书房。书房里,四壁都挂满了名家字画,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他穷尽一生心血搜集而来的孤本典籍。这些,都是他品位的象征,是他区别于那些北方武夫的骄傲。
可现在,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变得无比脆弱。
他走到墙边的地图前,那是一副精美的大汉舆图。他的手指,在荆州七郡的版图上,无意识地来回摩挲。
打?
他脑海中浮现出袁绍被俘后那屈辱的模样,浮现出草原上那尸骨堆成的山丘。他不敢。他没有那个胆量,拿自己这片世外桃源,去赌董卓的“仙兵”是不是真的。
降?
他刘景升,汉室宗亲,“八俊”之一,天下士人敬仰的对象。若是就这么不战而降,向一个国贼俯首称臣,他一生的清誉,将毁于一旦。他还有何面目去见荆襄的父老,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进退维谷,如坐针毡。
刘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智慧和名望,在绝对的、超越常理的力量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他试图去分析董卓这个人。
说他是个残暴的屠夫?可他为何能得到那么多百姓的拥戴?甚至有传闻说,他在关中推广一种新式农具,让粮食产量大增。
说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武夫?可他为何会重用王粲这样的文人,又为何会派遣他来出使?
这个董卓,就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你以为看清了他粗鄙暴虐的一面,他却又展现出深不可测的另一面。他时而是个满嘴污言秽语的屠户,时而又像个运筹帷幄的君王。这种矛盾与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就在刘表心烦意乱,几欲抓狂之时,一名侍从在门外轻声禀报。
“主公,蔡别驾与蒯从事求见。”
刘表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重新摆出那副从容不迫的姿态。
“让他们进来。”
蔡瑁与蒯越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两人的脸色都极为凝重。
“主公,”蒯越率先开口,“我刚刚得到消息,那董卓不仅派了王粲出使我荆州。”
刘表心中一紧:“他还做了什么?”
蒯越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了一个让刘表如坠冰窖的消息。
“他……他把孙策放回江东了。”
“什么?”刘表猛地站起,书案上的笔墨纸砚被他带翻一地。
孙策!孙坚的儿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不仅如此,”蒯越的声音愈发苦涩,“董卓封孙策为‘讨逆将军’,拨给他五百套西凉军的精锐铠甲,还……还给了他五百名‘仙兵’。”
刘表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他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嘴里喃喃自语。
“毒!好毒的计策……”
在南边放出一头带着神兵利器的疯狗,在北边陈兵示威,再派一个能言善辩的使者送来“问候”。
威逼,利诱,阳谋,阴谋……一张天罗地网,已经悄无声息地向他撒来。
他,刘景升,避无可避。
正在此时,那名侍从再次出现在门口,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恭敬,也更加小心翼翼。
“主公,长安使者王粲大人,已在驿馆安顿妥当。他遣人来问,主公何时有暇,可否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