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跟你赌!”
当这五个字从赵天明牙缝里挤出来时,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周围那片原本还压抑着的笑声,像是得到了许可,轰然炸开,肆无忌惮地冲刷着他的耳膜。
他纵横江南数十年,受尽追捧,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他看到人群中那些游客的眼神,那里面再没有对“江南第一相师”的敬畏,只剩下看戏的促狭与同情。他甚至看到自己那几个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徒弟,都面色古怪,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都快抽筋了。
赵天明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体面。他知道,今天若是不能将眼前这个年轻人彻底踩在脚下,他赵天明就将成为整个玄学界未来一百年最大的笑柄。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气血压下,声音恢复了几分冰冷与镇定,试图重新掌控局面。
“既然赌约已定,那就开始吧。”他目光如刀,直刺陈玄,“相术三局,第一局,就比最根本的——相面!”
相面,乃相术之基,也是他赵天明最引以为傲的看家本领。他要用自己最强的本事,在第一局就彻底击溃对方的信心。
“请!”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陈玄先来。
陈玄却只是懒洋洋地靠回椅背,冲他摆了摆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先来,我懒得动。
这副轻慢的态度再次刺痛了赵天明,但他此刻已将所有怒火都转化为了斗志。他冷哼一声,心道:好,就让你死个明白!
赵天明站定在陈玄面前三步远处,这个距离,既能清晰地观察对方的面部细节,又能保持宗师的仪态。他双脚微微分开,与肩同宽,腰背挺得笔直,整个人的气势在这一刻重新凝聚起来。
他不再看周围的任何人,眼中只剩下陈玄那张脸。
他先观其额。
“天庭不开,额窄发低,此为少年无运,出身寒微之相。印堂晦暗,悬针纹隐现,主心性多忧,劳碌奔波,难得祖荫庇护。”赵天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专业的论断,清晰地传遍全场。
原本还在窃笑的游客们,渐渐安静下来。他们虽然听不太懂,但感觉对方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林晚晴站在一旁,心不由自主地揪紧了。她知道陈玄是孤儿,赵天明这番话,竟说对了一半。
赵天明的目光下移,落在陈玄的双眼。
“双目无神,似睡非睡,此乃神气涣散,志向不高之兆。眼下卧蚕不起,反有浮肿,是为子女宫不显,精力外泄,于子嗣传承有碍。”
他一边说,一边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悲悯,仿佛在为陈玄的命运感到惋惜。
“再看其鼻。山根虽挺,但鼻梁单薄,准头无肉,此为财帛宫不丰,纵有机遇,亦是过路财神,财来财去,终究一场空。”
“最后观其口。唇薄无棱,嘴角下垂,乃言语刻薄,情分淡薄之相。地阁不朝,下颌尖削,主晚景凄凉,孤苦无依。”
赵天明一句句地分析着,将相术中的各种负面断语,几乎全安在了陈玄的身上。他身后的一名弟子,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掏出个小本子,奋笔疾书,像是在记录老师的现场教学案例。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赵天明这套行云流水的分析给镇住了。太专业了!每一个部位,每一个特征,都能说出一套理论。相比之下,陈大师好像……真的有点普通?
一些原本对陈玄深信不疑的游客,此刻心里也开始犯嘀咕。难道陈大师以前那些神奇事迹,真的只是运气好?
赵天明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连连。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先从理论上,从玄学的根本上,彻底否定你!
他做完了总结陈词,后退一步,双手负于身后,下巴微扬,用一种宣判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道:“综上所述,阁下命格驳杂,五行失据,神气两亏。虽偶有小运,但终究根基浅薄,难成大器。我断你,非富非贵,一生碌碌无为,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枉费此生!”
“一生碌碌无为!”
这几个字,如同一柄重锤,狠狠敲在众人心上。
完了!
林晚晴脸色煞白。这话说得太狠了,几乎是全盘否定了陈玄这个人。如果陈玄不能有力地反驳,那他“江北第一神算”的名头,今天就要栽在这里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张太师椅上。
面对如此恶毒的论断,陈玄会有什么反应?是暴跳如雷,还是面如死灰?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陈玄只是动了动,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躺姿。然后,他才慢悠悠地睁开眼,那眼神清澈得像一汪古井,波澜不惊。
他看着对面那个昂首挺胸、等着看他笑话的赵天明,脸上甚至连一丝怒意都没有。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说完了?”
赵天明眉头一皱,冷哼道:“说完了。该你了。”
“哦。”
陈玄应了一声。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并没有像赵天明那样站起来,也没有摆出任何架势。他只是懒洋洋地抬起眼皮,随意地,朝赵天明的脸上瞥了一眼。
就一眼。
时间不超过一秒。
快得像是不小心扫过。
然后,他就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了躺椅上方的天花板,仿佛那里的木头纹路比赵天明的脸有趣得多。
这……这就看完了?
众人全都愣住了。
赵天明更是感觉自己受到了加倍的羞辱。他刚才又是观额,又是看眼,又是察鼻,一套流程走下来,严谨得像是外科手术。结果对方,就用一眼把他打发了?
“你看清楚了吗!”赵天明怒声道。
“看清楚了啊。”陈玄的声音从椅子上传来,平淡无奇,“长得挺着急的,不用多看。”
“噗——”
人群中,不知是谁又没忍住,笑出了声。
赵天明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好!我倒要听听,你能看出什么花来!”
陈玄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跟他说话很累。
“你啊……”他拖长了语调,像是在回忆刚才那一瞥看到的东西,“也没什么好看的。”
“你鼻头那颗痣,看到了吗?”
赵天明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他鼻头上确实有一颗很小的黑痣,平时并不起眼。
“相书上说,鼻为财帛宫,鼻头有痣,是为‘漏财痣’。意思是你这辈子不管赚多少钱,都存不住,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漏出去。”
赵天明脸色微微一变。他这些年确实赚得盆满钵满,但花销也大得惊人,名下的资产,远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多。但这只能说明他花钱大手大脚,算不得什么。
“哼,牵强附会!”他嘴硬道。
陈玄没理他,继续用那平淡的语调说:“你再摸摸你右边眼角,眉尾下面那个地方,是不是有一道很淡的疤?”
赵天明的手僵住了。
那个地方,在相术上被称为“奸门”,又叫“夫妻宫”。那里确实有一道疤,是他年轻时跟人争风吃醋,打架留下的,很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他一生的污点,也是他最不愿提及的往事。他怎么会知道?
“奸门有损,主夫妻不睦,婚姻多变。”陈玄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代表你会因为男女之事,惹上大麻烦。”
赵天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陈玄终于坐直了些,最后看了他一眼,给出了自己的“判词”。
“鼻头漏财,奸门带疤,两相结合,就是一种很经典的命格。”
他顿了顿,在赵天明那越来越惊恐的目光中,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散财桃花劫。”
“你这辈子赚的钱,最终,都会被女人骗光。一分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