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御花园追鸡事件,虽然凭借东宫令牌有惊无险地化解了,但造成的余波却远未平息。丽妃娘娘那边听闻砸了她心爱盆景的凶徒竟被东宫的人保下,自然是恼怒异常,虽未直接发作,但这笔账,连同之前郡王被直言“肾虚”的旧怨,都隐隐记在了太医局,尤其是小泉的头上。
太医局内部,要求驱逐小泉的声浪更是达到了顶峰。李医官等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上蹿下跳,四处串联,将“巫医”之名与小泉“纵仆行凶”、“藐视宫规”等罪名捆绑在一起,不断向王太医施压。甚至连苏弘文,这几日都称病告假,不敢再来太医局面对同僚们异样的目光。
王太医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他原本还想再观察观察,看看这小子是否真有值得打磨的潜质,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简直是在挑战他容忍的底线!太医局的清誉,不能再被这么败坏下去了!
他下定决心,要亲自拿到确凿的证据,让苏家和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这夜,月黑风高,正是地下诊所“营业”的黄金时段。小泉刚给一个老太监用艾灸熏烤完的老寒腿,又给一个手脚冻疮的宫女敷上他新改良的辣椒猪油膏,院子里还等着两个来看“心口疼”和“睡不着”的杂役。阿蛮负责维持秩序,鹦鹉则蹲在梁上,偶尔学两声病人的呻吟,增添“专业”氛围。
就在小泉捻着银针,准备给那位“心口疼”的杂役施针疏解肝气时——
“砰!”
院门被人从外面猛地一脚踹开!力道之大,让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直接脱离了门轴,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
门外,王太医令面沉如水,负手而立。他身后,跟着李医官和几名面无表情、显然是王太医心腹的侍卫和杂役。数盏气死风灯被高高举起,将院内照得亮如白昼,也照出了院内那几个惊慌失措、如同被冻结在原地的“病患”,以及捏着银针、一脸错愕的小泉,还有下意识挡在小泉身前、肌肉紧绷的阿蛮。
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几个宫人看清来人竟是太医局最高长官,吓得魂飞魄散,“扑通”几声全都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李医官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得意和狞笑,上前一步,指着院内景象,尖声道:“王大人!您亲眼所见!证据确凿!林小泉无视您的禁令,私设医摊,聚集宫人,使用不明药物,行此鬼祟之事!这哪里是医者所为?分明是巫蛊聚会,扰乱宫闱!”
王太医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刮骨刀,缓缓扫过院内的一切:散落的草药、冒着烟的艾灸条、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膏罐、小泉手中那明晃晃的银针,以及那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宫人……最后,定格在小泉那张尚带着几分茫然的脸上。
他心中的怒火,如同被浇了油的干柴,轰然爆燃!所有的忍耐、所有的权衡,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乌有!
“林!小!泉!”王太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和彻骨的冰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还有何话说?!”
小泉看着暴怒的王太医,又看了看地上破碎的门板和跪了一地的“病患”,张了张嘴,试图解释:“王大人,他们……他们只是身体不适,晚辈……”
“闭嘴!”王太医猛地一挥手,打断了他,胸口剧烈起伏,“身体不适?太医局是摆设吗?!谁允许你在此私接病患?谁允许你用这些来历不明、诡异离奇的方法给人治病?!你眼中,可还有半点规矩?!可还有太医局?!可还有本官?!”
他越说越气,花白的胡须不住颤抖,指着小泉的鼻子,厉声道:“你屡教不改,狂悖无礼,惹是生非!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行此巫医之事,聚众闹事,败坏太医局百年清誉!你真以为,仗着苏家那点情面,本官就不敢动你吗?!”
李医官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大人,此子就是颗灾星!留他在太医局,迟早会酿成大祸!今日敢私设医摊,明日就敢蛊惑人心!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王太医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立刻将小泉乱棍打出去的冲动,用尽最后一丝理智,给出了最终的判决。他盯着小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不容置疑:
“林小泉,听着!这是本官给你的最后机会!”
“立刻,关闭你这摊子!将所有不相干之人遣散!”
“从今日起,安分守己,恪守太医局一切规矩!未经允许,不得再接触任何病患,不得再使用任何药材,不得再行任何诊疗之事!”
“若再让本官发现你有丝毫逾越——”
王太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否则,即便苏家面子再大,本官也定将你逐出太医局,永世不得录用!并上奏朝廷,追究你巫医惑众、扰乱宫禁之罪!”
最后那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小泉心上。他看着王太医那没有丝毫转圜余地的冰冷眼神,看着李医官那幸灾乐祸的丑恶嘴脸,再看看地上那些因他而受到惊吓、惶恐不安的普通宫人……
他明白了。
在这里,他所以为的“医者本分”,他所以为的“治病救人”,在这些人眼中,是如此的格格不入,甚至是罪过。
王太医说完,不再多看小泉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他的眼睛。他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带着李医官和一众随从,如同来时一般,气势汹汹地离去,只留下那扇倒在地上的破门,和院内一片死寂的绝望。
灯光远去,小院重新被黑暗笼罩。
阿蛮不知所措地看着小泉,讷讷道:“恩公……俺们……是不是又要没饭吃了?”
鹦鹉从梁上飞下来,落在小泉肩头,似乎也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氛,破天荒地没有聒噪,只是用小脑袋蹭了蹭小泉的脸颊。
小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月光勾勒出他单薄而僵硬的背影。
安分守己?只看不动?
那他还留在这规矩森严的太医局,还有什么意义?
那些依赖他这“地下诊所”缓解病痛的底层宫人,又该怎么办?
王太医的最后通牒,如同一条冰冷的锁链,将他牢牢捆住,也将他在这皇城之中,最后一点微小的念想和立足之地,彻底斩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