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证明?”小泉重复了一遍苏婉清的质问,脸上非但没有为难之色,反而露出一丝近乎疯狂的兴奋,那是一种发现了疑难谜题关键线索的雀跃。他环视全场,看着那些写满“看你怎么圆”的脸,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尽量平稳、但内容却足以让所有人魂飞魄散的语调,抛出了他的治疗方案:
“很简单!既然病因是‘虫蛊塞窍’,那我们就把它‘引’出来!”他顿了顿,仿佛在欣赏众人瞬间凝固的表情,然后一字一句地,掷出了那颗威力堪比惊雷的“答案”:
“需用活体蚂蝗,置于患者神阙、关元等要穴,以其吸血之性,将盘踞在经络脏腑深处的‘蛊虫’,引诱而出!”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济世堂内,陷入了开考以来最彻底、最死寂、最诡异的沉默。所有人都像是被瞬间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个个瞪着眼、张着嘴、表情僵硬的躯壳。
活……活体蚂蝗?!
那滑腻腻、软趴趴、专门钻淤泥、吸血的水蛭?!
用这玩意儿……放在如此危重、腹部胀大如鼓的病人身上?还他娘的是在神阙(肚脐)、关元(小腹)这种要害穴位?!
这已经不是医术了!这简直是谋杀!是酷刑!是只有疯子才能想出来的主意!
“噗嗤——”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怪笑,但这笑声立刻被更巨大的哗然所淹没!
“疯了!他绝对是疯了!”
“蚂蝗?!那是污秽之物!怎能用于治病?还是危重病人?!”
“引虫?我看他是想把病人直接送走!”
“妖孽!此子绝对是妖孽!”
林沐风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再也维持不住世家公子的风度,指着小泉,声音发颤:“你……你……岂有此理!病人已然如此虚弱,再用蚂蝗吸血,岂不是雪上加霜,速其死耶?!你究竟懂不懂医理?!”
石昊更是直接黑了脸,怒道:“荒唐!我采药多年,从未听说蚂蝗能治臌胀!你这是害人性命!”
评委席上更是炸了锅!
赵老医师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小泉,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最后猛地一拍桌子,咆哮道:“住口!妖言惑众!来人!给我把这狂徒轰出去!轰出去!!”
就连一直力保小泉的孙长老,此刻也彻底变了脸色,霍然起身,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小泉!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蚂蝗之物,虽有极少数用于痈疽排脓,但也需慎之又慎!用于此等危重臌胀之症,闻所未闻!你此举,与杀人何异?!你之前的表现莫不都是侥幸,此刻才露出真正的不学无术?!”
所有的矛头,所有的质疑,所有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向小泉涌来。他站在风暴中心,衣衫被声浪震得微微拂动,脸色也有些发白,但眼神中的倔强和确信却未曾熄灭。
而在这片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声讨中,一个清冷如冰、却带着斩钉截铁般力量的女声,如同利剑般刺破喧嚣,清晰地响彻大厅:
“我反对!”
苏婉清已然离席,站在评委席前,身姿挺拔如寒松。她俏脸含霜,眸中燃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那怒火并非因为个人喜恶,而是源于对医学正道的扞卫和对生命的敬畏。她不再看小泉,而是直接面向孙长老和所有评委,声音铿锵:
“孙长老,各位前辈!此子方案,已非‘荒诞’可以形容,实乃丧心病狂!蚂蝗吸血,本就损耗元气,于常人尚需谨慎,何况是此等气息奄奄、油尽灯枯之危重病人?其所谓‘以虫引虫’,更是无稽之谈,毫无医理依据,纯属臆想!若依此方案施治,病人必定顷刻间气血暴脱而亡!此非治病,实乃戕害!”
她猛地转向小泉,目光如两柄冰锥,直刺而去:“小泉!你口口声声为了疗效,可知‘疗效’二字,需建立在严谨的医理和对生命的敬畏之上!而非凭你一己之妄想,行此等同归于尽之举!你此举若成,是侥幸;若败,便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担待得起吗?!”
她的话语,有理有据,掷地有声,瞬间赢得了在场几乎所有正统医者的心声和支持。众人纷纷点头,看向小泉的目光充满了谴责,仿佛他已然成了一个刽子手。
压力,前所未有的巨大,几乎要将小泉压垮。他孤立无援,面对的是整个江南医界的质疑和反对。
然而,就在这几乎一边倒的声浪中,小泉猛地抬起头,迎着苏婉清那冰冷的目光,大声吼道:“你们只知蚂蝗吸血,可知其唾液中有‘水蛭素’,能破瘀通络,更能散发独特气息,对于某些‘阴秽之物’有极强的吸引之力?!我并非要它吸干人血,而是借此特性,打破‘蛊虫’盘踞的平衡,将其引出巢穴!之后再以药汤疏导被堵住的水气,方能根治!你们不懂!不代表它不存在!”
他这番关于“水蛭素”和“吸引阴秽之物”的说法,在众人听来,更是如同天方夜谭,比“虫蛊”之说更加玄乎!
“胡说八道!”
“强词夺理!”
“不可理喻!”
反对的声浪更加汹涌。
小泉的脸涨得通红,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对着一群石头呐喊。他看着榻上呼吸越来越微弱、面色愈发青紫的病人,一股急迫感涌上心头,忍不住跺脚喊道:“再拖下去,他就真的没救了!你们不敢试,是因为你们怕!怕担责任,怕坏规矩,怕我这‘野路子’真的成了!”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
“狂妄!”
“放肆!”
眼看局面即将彻底失控,一场关于医术与医理、生命与规矩的激烈碰撞,在这济世堂内达到了最高潮。
而那只永远在关键时刻“精准补刀”的鹦鹉,此刻正站在高高的横梁上,俯瞰着下方这混乱不堪、如同菜市场吵架般的“医学盛事”,它歪着头,似乎也被这“蚂蝗疗法”给惊呆了,半晌,才扯着它那独一无二的破锣嗓子,发出了一声充满灵魂拷问的尖叫:
“玩虫子?!嘎——!恶心死啦——!!!”
这一声,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整个济世堂的混乱,瞬间又多添了几分荒诞和滑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