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扛着他的“装备”——一个硕大无比的麻袋、一把小锄头,以及那根染过蛇血的实心铁药杵,如同即将出征的将军,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两个被镇长指派来的年轻乡勇,一个叫狗蛋,一个叫铁柱,俩人脸上写满了“壮烈”和“视死如归”,仿佛不是去采药,而是去闯龙潭虎穴。鹦鹉则稳坐中军帐——阿蛮的肩膀上,时不时发表几句“战前动员”。
“第一站!蝙蝠洞!”阿蛮大手一挥,根据乡勇的指引,朝着镇外最偏僻的一处山崖进发。
越往深山走,林木越是阴森。狗蛋和铁柱紧张地东张西望,总觉得草丛里藏着东西。阿蛮却满不在乎,甚至还在琢磨:“金灿灿的蝙蝠粪……不知道吃起来啥味儿……”话音刚落,他自己先打了个激灵,赶紧呸了几口,“呸呸呸!想啥呢!是给恩公制药的!”
鹦鹉鄙夷地啄了一下他的耳朵:“傻大个!饿疯啦?屎都想尝?呱!离鸟远点!”
好不容易找到那个黑黢黢、不断往外冒着阴冷潮气的岩洞入口,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氨臭味扑面而来,差点把狗蛋和铁柱当场送走。
“呕……阿蛮哥……这……这味儿……”狗蛋捂着鼻子,眼泪都快熏出来了。
阿蛮也被呛得够呛,但他牢记使命,把麻袋往头上一套,挖了两个洞露出眼睛,瓮声瓮气道:“怕啥!俺打头阵!你俩在外头接应!”
说完,他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结果吸了一鼻子浓氨味,呛得直咳嗽),一头钻进了黑暗的洞穴。
洞穴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湿滑粘腻,蝙蝠扇动翅膀的噗噗声和吱吱尖叫声在耳边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阿蛮凭着蛮力摸黑前进,时不时踩到软乎乎、湿漉漉的东西,不用想也知道是啥。
“金灿灿的……金灿灿的……”他念叨着小泉的要求,努力瞪大眼睛适应黑暗,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四处搜寻。
终于,在一处较高的干燥岩壁上,他看到了一片微微反光的、颜色较浅的堆积物。他心中一喜,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用小锄头小心地刮取。果然,这些陈年的蝙蝠粪相对干燥,颜色也偏浅黄,接近小泉说的“金色”。
他正刮得起劲,突然,一阵更加密集的翅膀扑棱声从洞穴深处传来!紧接着,一大群被惊扰的蝙蝠如同黑色的旋风,劈头盖脸地朝他冲来!
“俺的娘!”阿蛮吓得怪叫一声,下意识挥舞起手里的铁药杵乱砸乱打!蝙蝠撞在他身上、麻袋上,吱吱乱叫。混乱中,也不知是蝙蝠粪还是蝙蝠尿,淋了他一身。
洞外的狗蛋和铁柱只听到里面砰砰乓乓、吱吱哇哇乱成一团,吓得脸都白了,又不敢进去。
好半天,动静才平息。阿蛮顶着一头一脸的蝙蝠粪,拖着装了半麻袋“成果”的袋子,踉踉跄跄地爬了出来。那味道,简直堪比生化武器。
狗蛋和铁柱“哇”地一声,齐齐后退三步,捏紧了鼻子,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强烈的同情。
鹦鹉更是直接飞到了三丈开外的一棵树上,尖声抗议:“臭弹!呱!人形臭弹!禁止靠近!呱!”
阿蛮自己也熏得头晕眼花,但他看着麻袋里的“战利品”,咧开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在满脸污秽的衬托下格外显眼):“嘿嘿!搞定!下一站!沼泽地!抓癞蛤蟆!”
狗蛋和铁柱看着他那副尊容和昂扬的斗志,腿肚子开始转筋。
沼泽地比岩洞更让人心里发毛。淤泥、瘴气、嗡嗡叫的蚊虫,还有那种一脚踩下去不知深浅的恐惧感。
阿蛮把装满蝙蝠粪的麻袋小心翼翼放在远处干燥地带,再次扛起铁药杵,目光炯炯地搜索着目标:“越大越癞越好……越大越癞越好……”
很快,一只足有海碗那么大、背上疙瘩摞疙瘩、颜色灰黑、看起来就饱经风霜的超级老癞蛤蟆,进入了他们的视线。它正蹲在一截烂木头上,鼓着腮帮子,用死鱼眼冷漠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就是它了!”阿蛮眼睛一亮,压低声音,如同发现了宝藏。
他示意狗蛋和铁柱从两边包抄,自己则脱了鞋(舍不得踩坏),光着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踏入冰冷粘稠的淤泥,一步步靠近。
那老蛤蟆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后腿肌肉绷紧。
就在阿蛮猛扑上去的瞬间!老蛤蟆后腿一蹬,不仅躲开了扑击,还极其精准地朝着阿蛮的脸喷射出一股乳白色的毒液!
“哎呀!”阿蛮下意识闭眼扭头,毒液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火辣辣地疼!他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倒在淤泥里,溅起大片黑泥。
狗蛋和铁柱吓得惊呼。
鹦鹉在树上急得直跳脚:“笨蛋!呱!闪避为零!呱!快用药杵砸!”
阿蛮被摔得七荤八素,但也激起了蛮劲。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瞅准那老蛤蟆再次落地的时机,猛地将手中的铁药杵投掷了过去!
咻——砰!
药杵精准地砸在癞蛤蟆前方一寸的泥地里,没砸中,但巨大的震动和声响把老蛤蟆吓了一大跳,动作僵滞了一瞬!
就这一瞬间!阿蛮如同猛虎出闸,再次扑上,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以与体型完全不符的速度,一把将老蛤蟆牢牢攥在了手里!
“哈哈!抓到你了!”阿蛮从泥水里爬起来,浑身污泥,脸上还火辣辣地疼,却笑得像个孩子,高高举起那只还在拼命挣扎蹬腿的老蛤蟆。
狗蛋和铁柱看得目瞪口呆,差点想鼓掌。
接下来是最考验心理的一步——活剥蛤蟆皮。
阿蛮看着手里那疙疙瘩瘩、冰冷粘滑的生物,再想想小泉的嘱咐,咬了咬牙。他让狗蛋找来一块锋利的石片,自己则扭过头去,尽量不去看。
过程……略有些血腥和难以描述。总之,当那张完整的、还在微微抽搐的癞蛤蟆皮被剥下来时,狗蛋和铁柱已经跑到一边去吐了第二次。
阿蛮自己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蛤蟆皮放进另一个准备好的小布袋里,系紧。然后挖了个坑,将无皮蛤蟆的尸体埋了,还算有点环保意识。
“齐活!”阿蛮长出一口气,感觉比跟金环蛇打一架还累。他扛起臭气熏天的蝙蝠粪麻袋,揣好蛤蟆皮布袋,招呼上吐得腿软的狗蛋和铁柱,以及远远跟着、坚决不肯靠近的鹦鹉,踏上归途。
当他这一身污泥、满头蝙蝠粪、散发着复合型恐怖气味的“英雄”形象出现在镇子口时,所引起的轰动,丝毫不亚于瘟疫本身。
人们纷纷掩鼻惊呼,避之唯恐不及,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深深的同情。
阿蛮却浑然不觉,反而挺起胸膛,带着满载而归的骄傲,大步走向临时征用的制药点,远远就喊道:
“恩公!恩公!俺回来啦!你要的金坷垃……呃不是,金蝙蝠粪!还有老癞蛤蟆的皮!俺都弄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