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四十七分，孙连城的手机震动了第三下。
他没看屏幕就抓了过来，划开消息。
是网安办值班员发来的紧急通报：
微博热搜区域榜第三位出现话题“#光明区长夫人涉百亿资产外逃#”，附带一张模糊的机场监控截图和所谓银行转账记录。
短短二十分钟内，已有两千多条转发，评论区迅速被煽动性言论占据。
他放下手机，走到办公桌前打开内网系统。宣传部长已经在办公室等了十分钟，脸色发白，手里捏着平板电脑。
“区长，这波流量来得太快。”他说，
“我们刚查了，主推账号有三百多个，集中在十分钟内同时发帖，Ip地址跳转频繁，明显是有人在后台操控。”
孙连城坐下来，调出舆情分析图。曲线陡然上扬，像一根刺扎进平静的数据流里。
“境外中转？”他问。
“初步确认，部分节点在东南亚，还有几个伪装成本地用户，但行为模式高度一致。
批量上传、统一话术、互动账号互相导流。这不是自发爆料，是标准的水军打法。”
孙连城盯着那张所谓的“银行流水”。
纸张边缘不齐，印章颜色偏红，数字字体与真实凭证不符。
伪造得很粗糙，但配上情绪化的标题和剪辑过的画面，足够误导普通人。
他知道这是冲着他来的。
昨天夜里，他让侯亮平把那份瑞士账户冻结通知送到了赵瑞龙手上。
对方还没动手反击，先从舆论端撕开口子，拿家属做文章。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方式压人。
以前他也见过，某些干部一出事，网上立刻冒出各种桃色新闻、财产丑闻，真假混杂，等到澄清时名声早已毁掉。
但现在不同了。
他拿起座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响不到两声就被接起。
“我这边收到情况了。”李达康的声音直接传来，
“网信办已经锁定了第一批攻击Ip，正在溯源。但要大规模封号清帖，需要你本人授权。”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当事人。如果以政府名义介入，容易被人说成打压舆论。
你个人提出申诉，程序才走得通。”
孙连城沉默几秒，“我可以签授权书。”
“我马上过来。”
二十分钟后，李达康走进办公室。他穿着常服，领口微皱，显然刚从家里赶来。
进门后看了一眼宣传部长手中的设备，又扫了眼大屏上的数据走势。
“情况比我想的还严重。”他说，“已经有媒体账号开始转载，再拖一个小时，可能会上全国热搜。”
孙连城点头，“我会配合提供材料。”
李达康看着他，“你要想清楚。一旦走正式流程，就意味着公开回应。
不管真假，这件事都会留在公众视野里。”
“我不怕留下痕迹。”孙连城站起身，“我怕的是让他们觉得这种手段有用。”
李达康盯着他看了两秒，终于开口：“那你准备怎么应对？”
孙连城没回答，而是走向书柜。他伸手在第二层木板侧面轻按一下，墙面无声滑开一道暗格。
里面整齐排列着二十部手机，每部都贴着标签，屏幕亮着，显示不同的社交平台登录界面。
宣传部长睁大了眼睛。
“这些账号我都实名注册的。”孙连城说，“从三年前就开始养号。
平时发些生活动态、政策解读、社区活动照片，从没参与过任何热点讨论。”
李达康走近一步，看到其中一部手机的主页正在自动刷新一条新内容：
一则关于某地产项目资金异常流动的短评，配图是一张会议现场照，角落里清晰拍到了赵瑞龙和丁义珍并肩而坐的画面。
“你早就准备好了？”李达康问。
“我知道总有一天会用上。”孙连城拿起一部手机，解锁后点进编辑页面，
“他们想用舆论杀人，那就看看谁更懂舆论。”
他输入标题：“某开发商如何通过空壳公司转移百亿资金？”
点击发布。
几乎同时，其余十九部手机也自动启动预设程序。
一条条内容陆续发出，有的是图文分析，有的是短视频片段，全都围绕山水集团的资金链问题展开，
信息源看似分散，实则指向同一个核心。
宣传部长快速浏览了几条推送，发现这些账号粉丝量都不高，
但在各自垂直领域有一定影响力，且互动真实，不像机器人。
“这些内容……都有依据？”他忍不住问。
“每一笔数据都能查到来源。”孙连城说，“包括他们在澳门签的那份购地合同，
还有通过离岸公司洗钱的路径。你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李达康站在原地看着不断跳动的发布状态，忽然开口：“这些账号一旦集中行动，也会被盯上。”
“我知道。”孙连城说，“但他们不会想到，这些账号是从三年前就开始布局的。
没有突击注册痕迹，没有异常登录记录，甚至连绑定的手机号都是正规渠道办理的。”
他看向宣传部长，“你现在可以联系网信办，把我们这批账号纳入‘可信信息发布源’名单。另外，找几家地方自媒体合作，把这些内容扩散出去。”
宣传部长立刻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李达康没走，而是靠在桌边，“你打算一直这么打下去？”
“不是我想打。”孙连城看着屏幕上逐渐升高的转发数，
“是他们先动的手。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得承担被反推回去的风险。”
李达康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只说了一句：“别越界。”
“我没打算违法。”孙连城回视他，“我只是在规则内，做该做的事。”
李达康转身离开前，留下一句话：“有进展随时通知我。”
门关上后，办公室只剩两人。
宣传部长低声问：“下一步怎么办？”
“等。”孙连城坐回椅子，“等他们看到我们的内容开始慌。”
话音未落，终端提示音响起。
技术组发来报告：敌方水军集群出现分裂迹象。
部分账号突然停止转发原话题，转而开始搜索“山水集团”“赵瑞龙资金流向”等关键词，并尝试转发我方发布的图文。
“他们在查证。”宣传部长说。
“说明有人心里虚。”孙连城打开后台监控，发现有几个高权重账号刚刚修改了昵称和头像，试图隐藏身份，
“这些账号之前为赵瑞龙洗地多次，这次换马甲也没用。行为模式暴露了他们。”
他又调出一组对比数据：
过去三十分钟，负面舆情增长速度下降百分之六十二，而对我方发布内容的引用率上升至三成以上。
“已经开始反转。”他说。
宣传部长紧张地搓着手，“要不要加大投放？再多放几条猛料？”
“不用。”孙连城摇头，“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节奏。让他们自己去挖，去传，去吵。我们只需要提供一个出口。”
他指着屏幕，“你看这个话题，本来没人关注‘京州新城开发计划’，但现在已经有网民自发整理资料，质疑财政支出问题。
这就是我们要的效果。”
宣传部长深吸一口气，“您是想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
“只要利益受损，一定会有人跳出来。”孙连城说，
“尤其是当他们发现，原本用来攻击我的工具，反而成了揭自己底牌的刀。”
就在这时，新的警报弹出。
“检测到一批新账号正在注册，目标明确指向我方已发布内容，疑似准备发起新一轮抹黑。”
孙连城点开详情，发现这批账号使用的注册邮箱均关联同一代理服务商，且设备指纹高度相似。
“还是他们的人。”他说，“反应比预计快。”
宣传部长急了，“那怎么办？封号来不及，人工审核也跟不上。”
孙连城却笑了。
他打开一个隐藏文件夹，调出一组预先制作好的回应素材：
包括完整的资金链图谱、签字样本比对、以及一段经脱敏处理的录音文字稿。
“让他们发。”他说，“每删一次，我们就补一次。每造一次谣，我们就多公布一分真相。”
他点开其中一条模板，内容简洁：
【回应质疑：关于所谓“虚假合同”的说明】
附图是一份扫描件，右下角有赵瑞龙亲笔签名，旁边标注时间地点，以及公证机构编号。
“把这些分批推上去。”他对宣传部长说，
“不要一次性全放，每隔十五分钟释放一条。保持热度，但别让人觉得我们在刷屏。”
宣传部长记下指令，正要离开，又被叫住。
“等等。”孙连城说，“通知直播团队，明天上午九点，我要开一场线上说明会。”
“公开回应？”
“不是回应。”孙连城站起身，走到窗前，“是反击。他们不是想知道真相吗？
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账本一页页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