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深水湾魏宅。夜深人静,主卧一片死寂。沈念卿没有开灯,独自坐在起居室 的单人沙发上,窗外庭院的地灯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亮着,上面不是财经新闻,不是家族报表,而是一份加密文件夹的目录,标签触目惊心:
【魏友泉 - 2009.07 马尔代夫私人岛屿 - 模特S.c. - 药物\/胁迫 - 医疗记录\/转账凭证\/当事人部分证词(已封口)】
【魏友泉 - 2013.11 澳门永利皇宫 - 未成年陪侍L.x. - 暴力\/录像 - 关键片段\/中间人供词(已离境)】
【魏友泉 - 2017.03 非洲某国矿业项目 - 当地酋长之女 - 交易\/威胁 - 部落长老密函\/资金流向(部分)】
……
每一份文件,都代表着一桩被金钱和权力强行压下的肮脏秘密,一桩足以让魏友泉身败名裂、锒铛入狱的罪行。这些证据,并非沈念卿处心积虑搜集,大多是在她接手处理魏氏部分海外“特殊”公关危机和法务纠纷时,那些战战兢兢的经办人,为求自保或表忠心,悄然送到她手中的“投名状”。她从未想过动用它们,甚至一度厌恶到想要彻底删除。但身为沈家女儿和魏太太的理智告诉她,这些是她和儿子最后的护身符。
以前,她只是冷眼旁观,将这些视为魏友泉阴暗面的必然组成部分,是这个圈子某些男人无法摆脱的顽疾。她甚至曾可悲地为自己丈夫“至少”在处理这些事上还算“干净利落”、没留下太大把柄而自嘲。她恪守着联姻的底线,维持着表面的体面,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家族事业和抚养儿子上,试图在那片泥沼中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净土。
可如今,魏友泉为了苏晚,一次次地打破默契,挑战底线,甚至动了给她“名分”的念头。这彻底激怒了她,也迫使她重新审视这些冰冷的证据。她不再是那个试图在污浊中保持清白的沈念卿,而是被逼到墙角、必须为自己和儿子谋划退路的母亲。
然而,真要将这些证据交出去吗?送那个同床共枕数年、是自己儿子父亲的男人进监狱?沈念卿的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微微颤抖。她不是苏晚,做不到那样决绝狠辣。她脑海中闪过魏友泉偶尔流露出的、对儿子魏祈安那不经意的温情,闪过这三年婚姻里,那些为数不多、但确实存在的、相敬如宾的时刻。“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句老话像一道枷锁,捆住了她的手。
更重要的是,她深知,这个圈子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将魏友泉送进去,等于彻底撕破脸,必将引发魏家乃至其背后利益联盟的疯狂反扑,沈家也难免受到剧烈冲击。她不在乎钱,沈家的信托基金足够她母子奢华几辈子。她在乎的是平静,是儿子能在一个相对正常、不受巨大丑闻影响的环境下长大。直接毁灭魏友泉,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可能伤及自身。
“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寂静中消散。沈念卿关掉了平板,将它锁进书桌最底层的指纹保险柜。毁灭不是最优解,至少现在不是。但,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她拿起另一部加密手机,发出了一条指令:“启动‘涅盘’计划第一阶段。目标:厘清并逐步剥离我名下及祈安名下所有与魏氏核心业务关联度过高的资产,向欧洲和北美转移。执行标准:绝对安全,悄无声息。”
她要的不是同归于尽,而是体面地离开,并带走本该属于她和儿子的一切。同时,她也要让魏友泉为他的背叛,付出惨重的、却又不至于毁灭的代价。
旧金山,公寓内。苏晚同样彻夜未眠。魏友泉的“承诺”像一剂强心针,也像一道紧箍咒。她必须加快脚步,在“名分”这张大饼兑现前,积累足够的实力,否则,那承诺随时可能变成埋葬她的陷阱。
她再次尝试推动资产转移计划。这次,她瞄准了一个看似更安全的目标——魏友泉早年以个人名义投资的一个硅谷人工智能算法公司“深瞳科技”的期权池。这部分资产价值不菲,但结构相对独立,不在魏氏集团主流业务范围内,操作空间似乎更大。
她通过之前建立的隐秘渠道,联系上那位瑞士的独立财务顾问“施耐德先生”,提出了一个复杂的“期权代持及收益权转让”方案,试图将部分未来收益权转移到她控制的离岸实体中。
然而,几天后,施耐德先生回复了一份措辞谨慎加密邮件。邮件核心内容让苏晚如坠冰窖:
“苏女士,方案已初步评估。存在重大技术障碍及不可控风险。‘深瞳科技’的期权池协议中,嵌有‘终极受益人追索条款’及‘魏氏集团优先回购权’。任何异常的权利变动,均会触发魏友泉先生个人办公室的自动警报系统。且,该公司的核心技术评估及估值模型,高度依赖魏氏集团中央研究院的数据支持及认证。脱离该体系,其价值将大幅缩水,甚至归零。简单来说,这些期权的价值,与魏友泉先生本人的信用背书及魏氏生态链深度绑定。剥离操作……近乎不可能,且极易暴露。”
邮件的每个字都像一把锤子,敲打在苏晚心上。她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她这些时日费尽心机转移的所谓“资产”,无论是艺术品、酒庄还是初创公司股权,其真正的价值核心,并非物品或技术本身,而是附着其上的“魏友泉”三个字所代表的信用、资源和渠道!
就像鱼缸里的鱼,看似自由游弋,一旦离开鱼缸,瞬间窒息而死。她以为自己在窃取珍宝,实则不过是在捞取一些离开特定环境就迅速贬值的彩色石头。魏友泉的财富帝国,是一个精密咬合的整体系统,她撬动的边角料,根本无法独立生存。
这种认知带来的是近乎绝望的窒息。她的一切小动作,在魏家真正的实力面前,如同儿戏。沈念卿根本不需要用违法手段对付她,只需轻轻抽走魏友泉这座靠山,她苏晚和她费尽心机弄到手的“资产”,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甚至更惨。
这一刻,苏晚对沈念卿的恨意中,掺杂进了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刻的恐惧和……无力感。那个女人所拥有的,是她无论如何算计、如何出卖尊严都难以企及的、根植于血脉和规则之内的真正力量。
就在苏晚陷入深度自我怀疑和焦虑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悄然降临。
陆星辰通过那个几乎废弃的加密频道,发来了一条断断续续、充满干扰的讯息,显然是在极端危险的条件下发出的:
“晚晚……紧急……监听碎片……沈……可能在查……‘威尼斯……老地方’……科斯塔……危险……勿回……消失……”
信息戛然而止,频道彻底沉寂。
“威尼斯老地方”?“科斯塔”?
苏晚的血液瞬间冰凉!沈念卿竟然查到了威尼斯!查到了卢卡·科斯塔!她终于要对这段最黑暗、最不堪的往事下手了!这绝对是致命一击!一旦沈念卿掌握了她与卢卡关系的实质证据(无论是强迫还是交易),并公之于众,她精心营造的“为爱牺牲的坚强母亲”形象将彻底崩塌,她会瞬间沦为黑帮情妇、人尽可夫的贱人,魏友泉绝无可能再保她!甚至可能亲手毁了她!
极致的恐惧之后,是极致的冷静。苏晚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沈念卿逼人太甚,不留活路。那就别怪她……玉石俱焚!
她不能再被动等待,不能再小打小闹。她必须下一剂猛药,一场足够大、足够混乱的风暴,才能搅浑水面,让她有机会在混乱中求生,甚至……反败为胜。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隐藏的抽屉,里面放着几部从未启用过的、无法追踪的预付费手机。她拿起一部,插入一张新的匿名SIm卡,然后,按下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那个属于意大利,卢卡·科斯塔的私人紧急联络号码。
电话接通了,对方没有出声,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苏晚用带着颤抖哭腔、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急促地说道:“卢卡……救我!沈念卿要杀我!她知道了威尼斯的事,她要毁了我!只有你能帮我……我……我怀了你的孩子!”
她说完,不等对方反应,立刻挂断电话,拔出SIm卡,折断,扔进马桶冲走。
这是一个谎言,一个极其危险、却能精准戳中卢卡最敏感神经的谎言。以卢卡偏执霸道的性格,无论真假,他绝不会允许“他的女人”和“可能的孩子”被沈念卿动一根毫毛。这通电话,等于亲手点燃了意大利黑手党教父与香港顶级名媛之间的战火!
做完这一切,苏晚虚脱般滑坐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她不知道卢卡会作何反应,不知道这场由她亲手引燃的风暴将席卷多少人。她只知道,平静已经结束。风暴,终于要来了。而她,要么在风暴中毁灭,要么,乘着风浪,抵达那个她渴望已久的、权力的彼岸。窗外,旧金山的天空,乌云正在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