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海浪拍打着水泥墩柱,发出空洞而持续的呜咽。空气中弥漫着海水、铁锈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昂贵的雪茄烟味。
码头上,两拨人马无声对峙。一边是年迈却依旧眼神锐利如鹰的黑手党教父,唐·维托里奥·科斯塔,他穿着熨帖的白色西装,拄着一根象牙手柄的手杖,身后站着几名心腹。另一边,则是他的独子,时年二十八岁的卢卡·科斯塔。卢卡有着继承自母亲的、近乎邪气的英俊面容,深褐色的卷发,墨绿色的眼眸在月光下如同危险的猫科动物,他穿着黑色的紧身t恤,勾勒出精悍的身材,浑身散发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厉与野性。
他们在进行一场关于家族未来走向的、注定无法和平收场的谈判。父亲坚持守成,固守传统的灰色地带;儿子则野心勃勃,意图用更激进的手段洗白并扩张帝国。
“……卢卡,你的野心会毁了科斯塔家几十年基业!”老科斯塔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毁掉它的只会是固步自封,父亲。”卢卡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动摇,“时代变了,我们需要新的规则。”
气氛剑拔弩张。就在谈判即将破裂的瞬间,异变陡生!
枪声划破寂静的夜空!不是来自任何一方的手下,而是一枚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精准而致命的狙击子弹!
“噗——”
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以一种残酷而戏剧性的角度,瞬间贯穿了并排站立的唐·维托里奥的胸膛,然后余势未减,撕裂了他身旁卢卡的左胸!
老科斯塔脸上的错愕凝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迅速洇开的血花,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儿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手杖落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几乎是同时,巨大的冲击力也将卢卡狠狠掼倒在地!左胸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血液汹涌而出,生命力随着每一次心跳迅速流逝。视野开始模糊,耳边是手下惊慌的呼喊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
他要死了吗?像他父亲一样,倒在这个冰冷肮脏的码头?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前一刻,卢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转向码头入口的方向。
然后,他看到了她。
一辆路过的老旧菲亚特500因为前方的混乱而被迫停下。车窗摇下,露出一张东方女子的脸。那时还略显青涩的苏晚,正结束在附近小镇的短期写生,准备返回住处。她被远处的枪声和骚动吸引,下意识地望了过来。
月光与远处昏暗的路灯交织,恰好照亮了她的侧脸。她微微蹙着眉,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惊恐和茫然,像是不小心闯入黑暗丛林受惊的幼鹿,与周围的血腥与暴力形成了极致而残酷的对比。她只是惊鸿一瞥,或许根本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随即司机便惊恐地踩下油门,车子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但那一眼,如同烙印,带着月光、鲜血和濒死体验的极致冲击,深深地、永恒地刻入了卢卡·科斯塔即将停滞的意识深处。
在那极致的痛苦与虚无中,她那惊惶却纯净的眼神,成了他坠入黑暗前看到的最后一道光,一个不属于这个肮脏世界的、虚幻而美丽的倒影。
他活了下来。凭借顽强的生命力和顶尖的医疗资源,他奇迹般地从死神手中挣脱。父亲的势力在他“死后”迅速分崩离析,被他暗中整合收编。他成了科斯塔家族新的、更年轻、也更冷酷无情的教父,手段比其父更为铁血,迅速巩固并扩张了帝国的边界。
但无人知晓,在那副冷硬的面具之下,藏着一个持续了五年的、近乎偏执的寻找。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在全球范围内搜寻那个月光下的东方面孔。他只知道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瞬间的眼神,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直到苏晚在国际艺术圈声名鹊起,她的照片开始出现在媒体上。当卢卡第一次在财经报纸的艺术版块看到苏晚的肖像时,他几乎捏碎了手中的水晶威士忌杯。
就是她。
那双眼睛,哪怕隔着报纸和五年时光,他也能一眼认出。那个在他生命最黑暗时刻,如同幻觉般闯入的东方精灵。
他找到了他的光。
或者说,他找到了他注定要囚禁的、照亮他黑暗世界的月亮。
……
苏晚对这段遥远的、与她相关的血色往事一无所知。她依旧沉浸在《记忆的潮汐》的创作与和魏友泉扭曲的平衡之中。
然而,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开始向她收紧。
一次,她独自在威尼斯偏僻的、以玻璃工艺闻名的小岛穆拉诺上,为作品寻找一种特殊的彩色玻璃碎片。在一间不对游客开放的老工匠作坊里,她全神贯注地挑选着材料。
突然,作坊的门被轻轻关上,老工匠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退去。一股强烈的、带着侵略性的男性气息从身后靠近。
苏晚警觉地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丝质衬衫、面容英俊得近乎邪气、眼神却如同狩猎者般的男人,正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他墨绿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混合着狂热、占有欲和某种类似……怀念的复杂情绪。
“苏晚小姐?”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意大利语特有的磁性韵律,却像毒蛇吐信般让人不寒而栗,“终于找到你了。”
苏晚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玻璃展柜。“你是谁?”
男人缓缓勾起唇角,那笑容危险而迷人,他向前一步,无视她的戒备,伸手拿起她刚才正在端详的一块血红色的玻璃碎片,在指尖把玩。
“我?”他抬起眼,墨绿色的眸子紧紧锁住她,仿佛要将她吸进去,“我是那个……在你目光中死过一次,又为你活过来的男人。”
他将那块血红色的玻璃碎片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叫卢卡·科斯塔。”他微微倾身,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从今天起,你的365天,属于我了。”
苏晚震惊地看着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如同戏剧般的遭遇。她不知道五年前那个血腥的夜晚,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中成了这个男人濒死记忆中的烙印,更不知道,一场以“爱”为名、实则充满强制与占有的、为期一年的追逐与囚禁,已经拉开了帷幕。
威尼斯的水波依旧温柔,而一股来自黑暗世界、带着血腥气息和偏执狂热的激流,已经悄然汇入,即将把苏晚卷入一个比她艺术世界中任何构想都更加危险、也更加……宿命的漩涡之中。魏友泉的资本冰山尚未远离,卢卡·科斯塔的黑暗火焰又已燃起。她的意识边界,即将面临最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