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族财富皆经数代积累,而立之年的孙澎早已褪去仇富之心。
若数代人的苦心经营竟输给寒门子弟,反倒不合常理。
某些症结,孙澎甚至不敢与张昭等人深谈——虽非吴县本土世族,但这两位重臣终究出身豪门大姓。
孙澎要是真跑去跟张昭商议土地改革的事,估计第二天张昭就得收拾包袱投奔曹操,保不齐还会派人暗算自己。
每个时代都有它的生存法则,顺应才是明智之举。
孙澎眼下能做的,顶多就是等将来一统山河后,为后世子孙指明方向。
让他们知道这天地究竟有多广阔。
让华夏儿女早日登上群雄逐鹿的世界舞台。
而不是在自顾不暇的时候,推行那些违背时代潮流的变革。
否则只会招致各方势力的 ** ,最终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在孙澎看来,先从世家大族着手推广改良农具,比如曲辕犁这类发明,才是造福百姓的正道。
稳妥有效地让更多人填饱肚子,这就是孙澎眼下最重要的目标。
要实现这个愿景,必须凝聚整个扬州的力量。
忙完公务回到孙府,刚踏进门就瞧见墙边站着个小小的身影。
孙澎朝那边笑了笑,本打算先去给母亲吴氏请安,再回院里找妻妾们温存。
谁知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拽住了衣袖。
孙尚香紧紧扯着他的衣角,眼圈泛红。
孙澎蹲下来揉揉她的脑袋:谁惹我们香香生气了?跟三哥说,三哥替你出气!
小姑娘抽抽噎噎地问:三哥......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怎么?想他了?
嗯,香香想二哥了。
孙澎一把将妹妹架在肩上,边往母亲住处走边逗她:说起来咱家就数二哥最早跟着大哥出征。他离家那年你才满周岁,这些年来来 ** 也没见过几面。照理说我跟你四哥陪你的时间最多,怎么偏偏就惦记二哥呢?
孙尚香抓着哥哥的发髻,歪着小脑袋认真思考起来。
雪花纷飞的庭院里,两个身影在走廊下轻声交谈。
大概是他与我们都不太相同吧。扎着双髻的少女托着腮说道。
对面的少年揉了揉她的头发:具体说说?
嗯...孙尚香掰着手指数道:二哥虽然不爱说话,但总能让人感到踏实。我闯祸时,你和四哥只会看笑话,只有二哥会护着我。我练习兵器时,你们总说女儿家不该碰这些,只有二哥会耐心教我握剑的姿势。
她突然揪住少年的胡须:三哥!你有没有在听?
孙澎无奈地任她拽着胡子。这具身体明明才十六岁,却长着浓密的络腮胡。按照这个时代的礼法,修剪须发可是大不敬的行为。他不禁想起史书中曹操割须逃命的记载——现在终于明白那需要多大的勇气。
屋内烛火微微摇曳,孙澎轻轻握住妹妹的手:放心,二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那我们拉钩!少女伸出小指,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烛光。
【场景过渡】
建安五年的初雪比往年来得更早。十月底的幽州,漫天飞絮已将大地染成素白。
雪花漫天狂舞,刺骨寒风嘶吼着掠过城池,放眼望去,整个幽州早已银装素裹。
正逢腊月初一,袁熙刚掀开被窝就被寒气激得浑身颤抖,连忙缩回热烘烘的火炕。这暖炕正是孙权带来的稀罕物——据说他在江南游历时,偶然从匠人处习得此法。
自打孙权投奔以来,别的事都搁置一旁,反倒对这火炕格外上心,整日里向袁熙夸赞其妙处。左右闲着也是闲着,袁熙便在州牧府中砌了几方暖炕试火。每至夜幕,灶膛里跃动的火舌催着滚烫烟气穿过炕道,最后化作缕缕青烟从屋檐飘散。
这暖炕确实非同寻常:不仅炕面热得烫手,就连炕边的烟囱都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气。待到大雪封城时,袁熙已经彻底离不开这暖窝了。
他倒也不是庸碌之辈,得了这般御寒利器,当即在幽州民间大力推行,还特意训练了一批工匠送往邺城孝敬父亲。果然袁绍龙颜大悦,当众夸赞了这个儿子,惹得袁谭、袁尚二人暗恨不已。不过待到就寝时分,这两位公子身体倒是诚实得很,照样钻进热炕头——毕竟谁跟暖被窝有仇呢?
裹着锦被焐暖身子,袁熙瞧着身旁新纳的妾室,思绪却飘向那位新婚燕尔便被迫分离的结发妻。才办完喜事就被发配幽州,妻子甄宓却要留在邺城侍奉婆母。
呵,侍奉婆母?
每思及此,袁熙便忍不住冷笑。袁尚不也住在邺城?怎不见他去晨昏定省?分明是扣着人质,防我在幽州生变!
他太了解自己父亲了。那位袁大将军的念头,从来就与常人不同。有时旁人献策漏洞百出,他偏觉得是锦囊妙计;有时忠臣痛心疾首地劝谏,他反倒疑心人家要谋害于他。
袁绍并非一直如此可怕。
他大多时候英明果断,待人和善,唯独偶尔会突然失常。正是这少数的失常,偏偏在关键时刻酿成大祸。
官渡战局原本占优,曹操节节败退。谋士沮授再三建议增派兵力护卫粮队,袁绍却执意拒绝。谁料运粮官淳于琼醉酒误事,又遇上许攸叛逃告密,最终乌巢粮仓付之一炬。
当时甄宓是邺城第一 ** ,袁绍能为次子袁熙迎娶甄宓,足见对其宠爱。被任命为幽州牧当日,袁熙却接到母亲命令:外任不必携妻,留她侍奉我便好。所谓外任分明是升迁美差,何来颠沛之说?可孝道大过天,袁熙只得从命。想到 ** 绝色容颜,他唯有暗自叹息。
作为幽州牧,袁熙比扬州牧孙澎清闲许多——辽东早被公孙度割据,三郡乌桓与鲜卑频频作乱,他能管辖的不过小半疆域。真正要务是防备草原部族。
寒冬将至,悠闲时光即将结束。每年腊月起,北方蛮族为躲避 ** 必会南下劫掠。这些游牧部落尚未掌握饲料储存技术,冬季牛羊大批饿死,劫掠便成了生存之道。
牛羊若是大批冻饿而死,靠其维生者便不得不南下劫掠!
若全族留守草原,只会耗尽存粮,最终同归于尽。
这与善恶无关,亦非信仰之争。
仅是最朴实的道理:饥饿会夺人性命。
求生者自当竭力谋生!
袁熙翻阅着各地呈报的军情文书,草原诸部今年尚无异动。
然幽州斥候早已探明,北疆数十部落的冬储粮秣,根本不足以支撑整个寒冬。
合上北方战报,袁熙凝视厅中两员披甲将领:焦触,我军存粮几何?
回主公,若据城固守,可撑至来年开春。
这个答案并未让袁熙展颜。
所谓,不过是坐视胡骑 ** 幽州疆土。
堂堂州牧若不能护境安民,有何颜面执掌节钺?
张南,若主动出击,胜算几何?
张南愁眉不展:焦将军所说的固守之法,已是让士卒早晚喝粥才勉强维持。若出征 ** ,恐怕撑不过本月。
焦触亦附和:我等皆幽州子弟,岂愿见乡亲遭难?实在是粮秣不足!
袁熙颓然落座:看来只能如去年般据城死守?
张南忽然压低声音:其实...另有一策,就看主公是否敢为!
# 孙澎密谋:助袁熙搅乱袁绍阵脚
张南神神秘秘的样子让袁熙不禁侧目,余光瞥向身旁的焦触。
焦触却像入定老僧般,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眼前之事漠不关心。
袁熙心中暗叹。室中仅三人,张南既未避讳,焦触这般作态未免太过刻意。显然二人早有默契,只等他点头应允。
眼下局面由不得他挑剔。父亲袁绍拨给他的将领仅此二人,虽非庸才,却也难称良将。不过焦触所言非虚,二人皆为幽州土着,对这片土地的情感自然比他这个外来者更为深厚。
张南目光灼灼地望着袁熙,满脸期待。
张将军有何高见,但说无妨。袁熙无奈道。
张南整了整衣冠,不再遮掩:公子明鉴,胡人南下劫掠,不过是为求活路。
见袁熙眼神催促,他继续道:昔日公孙瓒白马义从威震边疆时,这些蛮夷宁可自相残杀也不敢越雷池半步,为何?
掠夺同族尚有一线生机,面对白马义从则必死无疑。袁熙答道。
公子慧眼!张南奉承道。
袁熙嘴角微扬,压下心头不耐。战事当前,还需仰仗此二人。
张南得逢迎之乐,愈发自信:如今天象轮转,白马义从已成往事。主公大军南征,北境空虚,才给了这些蛮夷可乘之机。然汉家儿郎向来以一敌三,真要对阵,我等何惧?只是大军南调带走了大半粮草,迫使我等困守城池,难以主动出击罢了。
“但局势并非不可逆转,那些草原骑兵来去如风,即便我们粮草充足出城追击,也未必能截住他们。”
“因此,公子若想击溃草原人,必须 ** 两大难题。”
“其一,粮草从何而来?”
“其二,如何逼他们与我们正面交锋?”
“只要攻克这两点,幽州之危自解。”
袁熙深吸一口气,瞥向焦触:“你直接说吧,到底有何对策?”
张南瞪大眼睛——自己铺垫良久,正要切入关键,公子竟不耐烦了?
焦触也暗自咬牙。明明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事,偏要绕一大圈。难怪主公认定此人喋喋不休,才打发他来幽州喝西北风。
他抬手制止欲开口的张南,语速飞快:“眼下粮草短缺,出城缠斗亦无把握。要破此局,唯有铤而走险!”
“如何铤而走险?”
“公子,我们只需如此……这般……”
袁熙听罢,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扫视:“这当真是你们想出的计策?”
张南讪笑:“愚者千虑,终有一得。办法虽粗浅,或可一试。”
焦触直视袁熙:“公子意下如何?”
袁熙眉头紧锁,总觉得何处不妥。
“你们先退下,容我斟酌。”
待二人离去,袁熙倚在榻上反复推敲。焦触之策说白了是以幽州残存粮草为饵,诱使草原人劫掠,从而逼其正面决战。若汉军预先设伏,胜算确实不小。
幽州军此战告捷后便能缴获大批战马,既可充作战力又可补充军需。表面看来是以战养战的良策,但其中暗藏的风险却令袁熙犹豫不决。
若主动出击取胜自是最好,一旦落败,袁熙闭着眼睛都能想象两位兄长会在父亲面前如何搬弄是非。即便打成平手,若劳师远征却未能诱敌交战,单是行军消耗的粮草就足以让本不宽裕的军需雪上加霜。归根结底,还是粮草短缺这个致命难题。
正叹息间,门外传来熟悉的嗓音:显奕为何长吁短叹?抬头望去,只见孙权倚在议事厅门边,发间还沾着未化的积雪。他抬手示意道:接到你的书信就快马加鞭赶来,昨夜抵达城外时为免惊扰,暂宿驿馆方才入城。莫非来得不巧?
不!来得正是时候!袁熙喜出望外。这位福将不仅献上火炕之法拯救无数幽州百姓,更用行动消除了他心中的疑虑——若真是孙澎派来的细作,怎会献上此等利国利民之物?北方少冻死些人对江东有何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