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谌轻笑道:说起来,袁公间接帮了孙将军多少次?虽说袁公出兵伐曹另有考量,但在此期间孙将军从曹操处获得的好处,想必不用我逐一列举吧?
张承摆手:确实不必。
荀谌从容道:孙袁联盟本是互利之事。袁公的宏图伟略,明眼人都清楚,我也不必多言。眼下只想确认:孙将军对荆州是否志在必得,还是说愿意和谈?
张承正色道:友若先生此言差矣。孙将军早已言明,唯有刘琦投曹时才会出兵荆州。若刘琦与袁公结盟,荆州便是扬州友邻。所谓志在必得之说,实属无稽之谈。
荀谌拊掌大笑:好个张仲嗣,此刻还与我打机锋。莫说孙将军,换作我是扬州之主,眼见刘琦势微,岂能不对荆州动心?
张承沉默以对,神色淡然。
谁知荀谌话锋突转:权当孙将军有意荆州,我倒有个提议。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若刘琦愿割让一郡,孙将军可否就此罢兵,与荆州永结盟好?
这个提议让张承瞳孔骤缩——他立即意识到荀谌所指的必是桂阳郡。
张承归来时恰遇办事归来的张玄。二人并肩而行时,张承低声询问道:你那边进展如何?
张玄反问:具体指哪件事?
“聊得挺多?详细说说?”
“等我进去喝口水。”
……
进屋后,张玄取出一包茶叶——这茶还是张紘去孙府办事时,顺手从孙澎那儿拿的。
茶香清雅,两人不约而同露出惬意之色。
品茶,品的就是这份韵致。
润了润嗓子,张玄道:“**不简单,年纪轻轻就受此重任,刘璋倒是信任他。”
张承笑答:“能当使团代表的,哪个没本事?毛玠、荀谌,哪个不是人精?”
“你想把自己也算进去吧?憋着没说而已。”
“哈哈,看破不说破,咱们还是好兄弟。”
“少来,谁跟你是兄弟。”
张玄一脸嫌弃,张承故作伤心,两人虽非血缘兄弟,但这段时间的交情,反倒比许多亲兄弟更亲。
玩笑过后,张玄正色道:“这几年刘璋在益州也不好过。当年刘焉带去的三万东州兵,历经战事,折损过半。”
“益州本土世家势力渐长,刘璋的控制力日渐衰弱,这是明摆着的事。”
“**出身扶风法家,是法真之孙,三辅 ** 时举家迁入益州。”
“可惜益州排外,**再有才也遭打压。刘璋本想借法家制衡本地世家,反被世家掣肘,**多年为官,至今不过是个新都县令。”
“不过刘表突然离世,倒是给了**和刘璋一个机会。蜀道艰险,益州向来闭塞,无力外扩。”
“所以这次出使荆州,益州世家兴趣寥寥,刘璋趁机派**前来。”
张玄抿了口茶,继续道:“我和**接触过,益州态度模糊。即便荆州生变,他们也没实力与我们三家相争。”
刘璋派遣使者前来,一是探查荆州局势,二是寻求外部合作机会。
张承听罢笑道:照此说来,刘璋有意与我们扬州联手?
张玄回应:使者透露,刘璋看中我们的帆布产业,想用益州蜀锦的织造技艺交换江东帆布的制作工艺。
异想天开!张承嗤之以鼻,蜀锦能有几人消费?帆布又覆盖多少百姓?拿小众奢品换大众必需品,好大的口气!
如今帆布已成为江东的耀眼名片,连益州、幽州等地都盛行帆布制品。其耐穿实用的特性尤其适合多山地区的益州百姓——他们每日翻山越岭,帆布鞋几乎成了生活必需品。
相较之下,华贵的蜀锦仅供世家享用,市场规模远不及帆布。刘璋的交换提议在张承看来简直荒谬。
张玄却道:使者另有见解,细想确有可取之处。
他怎么说?
使者指出:蜀锦虽销量有限,但单件利润极高。一船蜀锦顺江而下,收益抵得过数十船帆布。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主公正开拓海运,正需蜀锦这类高价值货物支撑航运。
张承挑眉:这些诸侯消息倒灵通,刘璋在蜀地都知晓主公的造船大计了?
张玄无奈摇头:这事能遮掩至今已属不易。主上那批新式战船经洞庭水路直抵余姚,声势浩大,明眼人岂会不知。
不过那使者倒是个明白人。主上发展海运正缺高值货物,他便以蜀锦织造之术来换帆布工艺。
若论实用,蜀锦确实解了主上燃眉之急。可刘璋若以为仅凭三言两语就能换走帆布秘技,莫非真当我们在做慈善?
那使者并未多言。依我看,他此番赴荆,多半也与其他几家在谈买卖。
刘璋与刘表虽同属汉室宗亲,如今这些皇亲贵胄个个捉襟见肘。囊中羞涩还想争雄天下,实在可笑。
刘表当年匹马入荆州,落魄之状至今仍为人唏嘘。
相较而言,刘璋之父刘焉还算有些手段。年过六旬才借着刘虞之势,谋得益州牧之职。赴任前更在三辅之地收编降卒三万人,组建东州兵作为立身之本。这般操作,确比刘表高明许多。
但汉室宗亲的窘境如出一辙。推恩令施行百年,个个都是表面风光。刘焉留下的东州兵逐年损耗,到刘璋这代已是难以为继。
此番使者奉命而来,目的异常明确:筹措军饷!
正因益州与江东相距遥远,才不得不以技术置换为合作条件。若两地相邻,怕早有人亲自登门拜访了。
荆州牧府内,刘琦正与蒯氏兄弟密议对策。
蒯家两兄弟才智过人,经庞统点拨后,行事愈发稳健精准,周旋于各路诸侯之间巧施借力打力之策,令新继位的刘琦大为叹服。
零陵太守刘度近日来信,称零陵境内山民作乱,请求调回邢道荣平定叛乱。
当初将邢道荣派往襄阳,刘度本是打算让其伺机在襄阳立足,趁守备空虚之际攫取部分兵权。
然而刘表猝然离世,打乱了所有谋划——邢道荣刚至襄阳,尚未行动便遭遇变故。
刘琦继位后,全然受控于蔡、蒯两家,荆州军政大权尽落其手,较之刘表时期更甚。
如此一来,邢道荣再无掌兵之机,滞留襄阳已无意义,不如返回零陵。至少在故乡,零陵战神的威名尚能震慑四方。
蔡瑁却不愿放人。孙澎此前的狠厉手段令荆州损兵折将,如今确实缺乏能将。
邢道荣早年因平定区星叛乱扬名,曾与孙坚并称荆南双雄。
可惜岁月不饶人。并非谁都能如黄忠、严颜般老而弥坚,邢道荣的巅峰止步于区星之乱。
十三年光阴荏苒,昔年三十余岁的悍将已年过四旬。按史载,十年后他将命丧赵云之手——届时五十余岁的他,唯余虚名唬人。
但此刻的邢道荣尚存几分当年勇武,蔡瑁的招揽之意倒也合理。
只是蔡瑁心知肚明:刘度派遣邢道荣本就居心叵测。若要论保命之道,这位零陵太守才是真正的高手。
史载延熹三年冬,武陵蛮夷叛乱攻掠江陵,时任荆州刺史的刘度与南郡太守李肃闻风逃遁。那年是公元160年,距今已四十载。
能在四十年前官拜刺史者,绝非弱冠青年。刘度深谙乱世生存之道,此番调将归乡,未必不是又一着金蝉脱壳之计。
(
刘度的年龄保守估计至少有四十岁,甚至可能超过五十岁。官渡之战时他大概八十岁左右?等到刘备平定荆南四郡时,这位老人家可能已经九十一岁高龄了。这简直是活化石般的存在!
刘备攻占荆南后继续任用刘度为零陵太守,更令人惊讶的是,直到刘备建立季汉政权时,刘度依然健在并担任官职。虽然史书没有明确记载他的具体寿命,但这份长寿足以和廖化相提并论。
仅凭这份超乎寻常的生存能力,就足以说明刘度绝非等闲之辈。如今蔡瑁虽然掌握荆州大权,但对这位在官场沉浮半个世纪的老臣仍心存忌惮。
异度、子柔,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置邢道荣?蔡瑁询问道。蒯越和蒯良陷入沉思,而一旁的刘琦却插不上话。作为荆州牧,他本该参与决策,但蔡瑁显然更重视蒯氏兄弟的意见。
刘琦心里明白,自己这个荆州牧的位置能否坐稳,全赖这些荆州豪族的支持。与其强求出头,不如暂时隐忍。只要能保住地位,日后迎娶当地贵族之女,就能在荆州站稳脚跟。父亲突然离世未及交代后事,刘琦眼下的处境比当年的孙澎还要艰难。
蒯良开口道:德珪,区区邢道荣何必在意?当务之急是确认大公子的身份。听说你曾与曹操师从梁孟星学习书法,可有收到他的回复?
蔡瑁懊恼地说:我确实给孟德写过信,但他在官渡前线作战,恐怕信件被荀彧扣下,根本没送到他手上。
蒯家兄弟闻言点头,心想确实如此。早年同窗之情本就不深,蔡瑁怎会初次通信就与曹操商议要事?总要先寒暄几句探探口风,待曹操有所回应方能继续深谈。
谁知曹操驻守官渡多日,荀彧每日递送军报,自然优先处理紧急文书。这类同窗叙旧的闲信,暂且搁在司空府等主公归来再看也无妨。
蔡瑁解释完书信之事,又将话题转到邢道荣身上:此公当年可是与孙坚齐名的悍将,北潘凤南道荣的威名,诸位难道没听过?
刘琦咬着唇瓣嘀咕:我只知东潘凤西吕布...
(潘凤:怎么总拿俺作比较?)
蒯越捋须向刘琦解说:昔年本官任大将军府东曹掾时便听闻此人,何进将军曾有意征辟。可惜...说着摇头叹息,大将军未纳忠言。
若孙澎在此,定要怒拍桌案:这蒯异度又在显摆!短短两句话既炫耀自己曾是何进幕僚,又暗示不听其谏言才招致杀身之祸。
刘琦暗自腹诽:何进不听你劝丧命,那我父亲呢?他素来敬重你,不仍是借酒浇愁郁郁而终?面上却要装出钦佩神色——这般演技搁在后世,不知要羞煞多少流量明星。
蒯越享受完众人目光,瞥向蔡瑁道:德珪所言极是,如今襄阳确实缺能镇场子的将领。
蔡瑁顿时脸色铁青:蒯越你说话就说话,盯着我看作甚?
难道我蔡德珪就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庸将?
......
宴席终须散,在襄阳拘着性子待了些时日,邢道荣接到调令,欢天喜地回零陵继续当他的零陵无敌。
蒯越未帮蔡瑁留人,实因暗中栽培了更好的苗子。原本想再多考察些时日,见蔡瑁着急要人,索性将那位青年才俊从义阳老家召来襄阳。
此人身长八尺,腰悬环首刀,报名时声若洪钟:义阳魏延,字文长!
蔡瑁初遇魏延,便被这年轻人的才华所折服。此子兵法典籍熟稔于心,武艺更是精湛绝伦,俨然是块天生的将帅之材。不过以蔡瑁老辣的识人之明,他分明看出魏延眼中燃烧着不甘人后的野心之火。蒯越将其雪藏多时,莫非就是要挫其锋芒?可这磨砺之法似乎适得其反——魏延的锐气非但未减,反而愈显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