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赵范身为桂阳太守,是为刘景升效力的。可刘景升战败后,非但不自省,反而将罪责全推到赵范头上,事后更是兔死狗烹,这般行径岂是明主所为?”
“今 ** 能因孙将军一句话便献上赵范首级,来日难保不会因其他缘由,再对身边人痛下 ** 。”
“桂阳几大世家商议后,深感在此等人麾下效力令人心寒,故而宁愿将桂阳献予孙将军,也不愿再为刘表效力。”
“至少孙将军不会因外人三言两语,便对己方之人 *** 。”
孙澎听完樊英这番话,并未轻信。
樊英的言外之意很明确——刘表因孙澎一句威胁,便将已逃过一劫的赵范抓捕斩首,借此平息孙澎怒火。但当初孙澎本已退兵,对赵范网开一面,偏偏刘表扣押张承使团,才逼得孙澎再度出兵劫掠长沙。
待孙澎以武力逼迫刘表释放使团时,又附加了献上赵范人头的条件。细细推敲,若非刘表意气用事激怒孙澎,赵范根本无须送命。
桂阳世家目睹刘表此番作为,孙澎设身处地一想,倒也合乎常理——换作自己身处桂阳,对这位荆州牧的所作所为也难有好感。
可仅因刘表斩杀赵范,桂阳世家就集体叛变?莫非与赵家交情深厚至此?
见孙澎仍存疑虑,樊英急道:“孙将军不妨直言,究竟要如何才肯信我等诚意?”
孙澎侧目看向程咨:“你意下如何?”
程咨摆手:“末将一介武夫,主公这可难为我了。”
孙澎轻笑一声,忽对樊英道:“有些事,你似乎还未交代清楚?”
樊英面露茫然:“在下愚钝,请将军明示。”
孙澎目光一沉:“若我没记错,郴县樊氏一族,从前有个叫樊能的族人吧?”
樊英听罢,猛地一拍脑门!
原来症结在此处?
昔日孙策攻打刘繇时,曾有一员刘繇部将竟被其一声怒吼惊 ** 背,当场毙命。
此人正是樊能。正是凭着这声震 ** 吼,孙策才得了个小霸王的威名。
樊英恍然大悟,连忙向孙澎解释:孙将军明鉴,我们樊家本是中平年间从北方迁至荆州避祸的。
那樊能虽与我同宗,也不过是远亲。为将者本就该有马革裹尸的觉悟。
樊能之事岂能代表我樊家立场?若按此理,当年北方还有同宗樊稠...
樊稠先随董卓,后祸乱三辅,刘景升可曾因此为难过我桂阳樊家?
孙澎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看似慌张,却字字在理。
尤其最后这句,分明是在说:若你孙澎因樊能之事迁怒樊家,岂非连刘表都不如?
这份胆识与辩才,倒是个可造之材。
孙澎饶有兴致地发现,这年轻人名字竟将刘繇麾下樊能、张英二将都包含在内。
只是不知自家夫人与他们可有亲缘...
不过这种事,樊英不提,孙澎自然不会主动提及。毕竟夫人自幼便是赵家童养媳,想来只是同姓罢了。
樊英这才惊觉自己言辞过激——他可是代表桂阳世家来投诚的!
见孙澎默不作声,他额角渐渐沁出冷汗...
你先下去歇着吧。孙澎终于开口,这些消息,我还需核实。
三百二十
樊英悄然退下,孙澎稍作思忖,转头对程咨下令:随我去太守府走一趟。
程咨领命,率众护卫紧随孙澎前往。在太守府见到朱治后,孙澎直截了当道:速调鲁肃回返!
鲁肃初为吴县县尉,后转任吴郡贼曹,月前又外放丹徒县令。这半年间,他辗转三职,从治安管理到地方 ** ,再到执掌一县政务,历练颇丰。原本孙澎欲让其继续磨砺,但因桂阳豪族投诚之事突生变数,急需军政兼通之人坐镇。
遍观帐下,唯鲁肃可当此重任。
三日后,风尘仆仆的鲁肃赶回吴县。此时樊英已带人返回桂阳待命,襄阳方面亦传来新报——刘表短暂露面接见群臣,病况虚实难辨。荆州局势因桂阳异动更显扑朔。
鲁肃未及归家便直奔孙府。书房内,孙澎将新制的茶盏推至他面前:尝尝这新茶滋味。
鲁肃接过孙澎奉上的茶盏,凑近轻嗅,瞬间被那清冽的香气所慑。
此乃茶饮?
彼时茶叶虽已盛行,制法却仅是以鲜叶投沸烹煮。所谓茶汤,不过是用青叶熬出的汁水,少了炒青这道关键工序。
作为异世来客,孙澎尝过几回汉代茶汤后便心生不满——上好的嫩叶,偏生泡不出记忆里的清韵。只是先前诸事缠身,便将这制茶之事搁置了。
近来稍得闲暇,孙澎忽忆起这桩生财妙法。茶叶利几何?且看后世明清,西洋商船年复一年因购茶白银外流,终至不惜兵戈相向。
茶树本就宜栽江南。虽交州最为相宜,扬州亦是佳所。秋收方毕,孙澎便遣人移栽山野茶树,聚为茶园。待来年规模既成,便可大开茶市。
于中原士子,清茶一盏便是风雅标配。吟咏之间,雪月之际,慢品细论,最是相得。而对北方牧族而言,此物更成瘾嗜。常年肉食,非茶不能解腻。若混以乳浆同煮,恰成草原至味——后世减肥者闻风丧胆的奶茶!
他日海运畅通,战船直抵辽东,以茶易马,岂非大好营生?
鲁肃但觉异香扑鼻,浅啜便惊。明明还是那茶树之叶,怎地这茶汤色味俱佳,与往日所饮判若云泥?
孙澎取出牛奶与红糖,亲手调制一杯红糖奶茶递给鲁肃。
鲁肃搁下喝剩的半盏茶,赶忙接过这杯奶茶。初见那泥浆般的色泽时愣了愣,随即被浓郁的甜香勾住心神,仰头便灌下半杯。
主公!此物可谓琼浆玉液!鲁肃胡须上都沾着奶沫。
——看来古人真扛不住糖油混合物的魔力。
孙澎琢磨着改日换蜂蜜试试。眼下这茶叶奶茶乃独门秘方,偌大汉朝唯孙府飘着茶香。
后宅女眷们近日捧着奶茶罐子,边嗔怪腰身渐圆,边将吸管咬得咯吱响。
真香。
茶盏见底后,二人切入桂阳正题。鲁肃捋须道:纵然世家真心归附,烫手山芋仍在——咱们若接了,岂非公然收留反贼?
刘表毕竟是汉帝钦封的荆州牧。当年袁术称帝时,各路诸侯揍得多么理直气壮。
孙澎揉着太阳穴。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那些慕名而来的文士,怕是要摔了招贤榜就走。
许多人最初投奔孙澎,正是看重了他朝廷钦封的扬州牧身份。
倘若孙澎接纳樊英等人归顺,利益同样显而易见。
不仅能轻易扩增疆域,更将获得图谋荆州的最佳据点。
以桂阳为前哨,荆南四郡——桂阳、零陵、长沙、武陵尽在掌握。
届时无论刘表生死,纵使许都朝廷兴风作浪,孙澎亦能以雷霆之势掌控半壁荆州。
木已成舟,曹操又能奈他何?
利弊昭然,抉择全在孙澎一念之间。
荆州,襄阳城。
州牧府内戒备森严。
一名手捧铜盆的侍女步履匆匆行至厢房外,未及门前便嗅到浓烈药香混着血腥。
这已是州牧府当值的第五个年头。府中秘事或可瞒过外人,却逃不过贴身侍女的耳目。
七日前当值的侍女莫名失踪,继任者两日前亦不知所踪。如今这份差事落在了她肩上。
虽不通文墨,能侍奉州牧左右者又岂是愚钝之人?
聪慧有时反成煎熬,倒不如懵懂度日来得自在。
病榻前,中年医者正在诊脉。
此人乃长沙太守张羡同宗,名张机字仲景。
当年平定张羡之乱后,蔡瑁曾进言诛其全族。刘表既不愿受制于人,又需权衡各方,最终作出令人费解的决断——诛半族,留半族。
张机便是幸存的那一半。
张羡去世后,长沙张氏庞大的家产逐渐被襄阳的世家大族吞并瓜分。
有一技之长的人终究不会受困于时局,张机素来勤学不倦,常年钻研医道,练就了精湛的医术。家道中落后,他便以行医为生,开设了自己的医馆。
经过数年的经营,他的医名远播,成为长沙一带人尽皆知的名医。恰逢刘表病势转危,本地医师都束手无策,蔡夫人情急之下,派人将张机强行请来诊治。
此时卧榻上的刘表已不见往日的威仪,只见他面色惨白,额头渗出冷汗,连睁眼都十分吃力。张机仔细诊察后,神情愈发严肃。
刘表所患之症,若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酗酒导致的胃穿孔。在缺乏现代医疗手段的古代,这种病症极为凶险。襄阳的大夫们仅凭患者主诉胃痛,便按常规胃病施治,结果药不对症,导致胃部创口持续溃烂,刘表的身体也每况愈下。
日前刘表曾强撑病体在众臣面前现身,虽面露痛楚,尚能勉强行走,以此驳斥外界谣传。但经历过胃穿孔的人都知道,这种病痛即便在现代都令人难以忍受,更何况是年过半百的古人?
那次逞强外出后,刘表病情急剧恶化,如今已完全无法起身。张机虽精通医理,但受限于传统诊断手段,只能通过观察症状和呕血情况,判断是胃部出血,却难以确定具体病因,更无法精准施治。
他只能开出温补调理的药方,蔡夫人接过一看,发现与本地名医所开大同小异,不禁百感交集。既钦佩张机不计前嫌的医德,又忧虑这般寻常药方终究难起沉疴,自己恐怕要再度守寡。
张机为刘表诊治完毕,刚开好药方便被领至州牧府内一处僻静的院落。不仅是他,近期所有为刘表看诊的郎中都被安置在此,禁止外出。
这些医者都清楚刘表的病情需保密,虽暂时失去自由,却也都表示理解。
至于那些不理解的——州牧府的枯井多得是。
井底宽敞,忍忍就习惯了?
张大夫,情况如何?
张机刚踏入院中,一群医者立刻围了上来。
这已不是他首次为刘表诊治。连日来,他每日诊脉后便回到此处,与襄阳众名医研讨病情,彼此医术都有精进。
一声长叹,胜过千言万语。
屋内众医者顿时愁云惨淡。若刘表病危时迁怒于他们这群,借机泄愤该如何是好?
张机进屋后顺手关门,不着痕迹地拍了拍腰间香囊。
一旁的许大夫眼中精光一闪,悄然退后。
夜深人静时,张机悄然起身。昨日与许大夫约定,若一切顺利便今夜行动。
他刚坐起,就发现黑暗中数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惊得他险些魂飞魄散。
仲景,想做什么可别落下我们。
就是,你那香囊的气味进门时我就闻到了。
你和许大夫近日眉目传情,当我们瞎不成?
许大夫藏的几味药引我都嗅出来了,就差主药了吧?
张机望着黑暗中一双双发亮的眼睛,只得轻叹一声。
诸位既已知晓,便请助我一臂之力。
张大夫尽管吩咐!
只要能逃出这州牧府,我自有法子藏身。
李大夫,不如结伴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张机与许医师面对这群同行颇感棘手,想要瞒过他们的专业嗅觉确实困难。
许医师日常调制的安神香囊本只用于帮助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