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号基地”的医疗监护室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王伯君躺在病床上,双臂的绷带渗出新的血渍,剧痛阵阵袭来,但他此刻感受到的,是远比肉体疼痛更甚千百倍的心灵煎熬。李副组长等人离去前那最后一句冰冷的质问——“瑞丰信托的钱,怎么回事?”——如同终极审判的丧钟,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震得他魂飞魄散。
他们竟然…竟然查到了“瑞丰信托”!
这条线,是他内心深处最恐惧、最不敢触及的禁区!是连接着那个他连名字都不敢想的人物的、真正致命的神经!
张天贵的招供、狙击手的灭口威胁、儿子海外资产的铁证、再加上这“瑞丰信托”…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所有的侥幸都被碾碎。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万丈深渊的边缘,下一步,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绝望之中,一种扭曲的、孤注一掷的疯狂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悄然缠绕了他的心脏。
不能就这么完了!绝对不能!
他手里还有最后一张牌!一张他原本打算带进坟墓、或者在最最危急时刻用来同归于尽的、真正的护身符!
也许…也许还能搏一把?用这张牌,换一条生路?至少…换儿子的一条生路!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毒瘾般迅速蔓延,控制了他的全部思维。
…
几个小时后,当医护人员再次为他更换敷料时,王伯君用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对那位看起来是头儿的医生说道:“我…我要见工作组领导…李组长…我有…极其重要的情况…要汇报…关乎…关乎重大国家安全…”
他的声音嘶哑,眼神却透出一种诡异的、混合着绝望和最后疯狂的决绝。
医生动作顿了一下,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我会报告。”
消息迅速层层上报。
很快,李副组长、陈局长和检察官再次来到了医疗监护室。他们的表情依旧冷峻,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们知道,当一个人被逼到绝境时,要么彻底崩溃,要么就会铤而走险。王伯君显然选择了后者。
医护人员退了出去,房间内只剩下他们四人和两名贴身看守。
“王伯君,你想说什么?”李副组长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伯君挣扎着想坐起来,看守上前扶了他一把。他靠在床头,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目光却像垂死的狼一样,死死盯着李副组长。
“李…李组长…各位领导…”他声音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我…我认罪…我罪该万死…张天贵交代的…都是真的…‘瑞丰信托’…也…也和我有关…”
他先承认了部分,姿态放到最低,然后话锋猛地一转,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光:
“但是!我知道…我知道的东西…远比张天贵多!比他深得多!牵扯到的人…也远比他说的…要高得多!重要得多!”
李副组长三人眼神微凝,但依旧不动声色。
“你想表达什么?”检察官冷冷问道。
“我…我手里有东西!”王伯君急促地说道,因为激动和恐惧,声音有些变调,“不是录音!是…是更实在的东西!账本!原始的、加密的电子账本!还有…还有一些…绝对意想不到的…‘礼物’往来的记录和…和影像证据!”
账本?影像证据?
李副组长和陈局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锐芒。如果真有这种东西,其杀伤力将远超一段录音。
“东西在哪?”陈局长沉声问。
“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只有我知道怎么取…”王伯君喘着气,眼神闪烁着狡黠和恐惧,“但是…我不能白给!我交出这些东西…等于把天捅破了!我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不说…我的家人…我儿子…肯定也会被报复!死无全尸!”
他终于图穷匕见,提出了条件:“我要交易!我要和你们做一笔交易!”
“交易?”李副组长眉头微蹙,“你现在没有资格谈交易。”
“我有!”王伯君猛地激动起来,声音尖利,“这些东西一旦曝光!牵扯到的绝不仅仅是h省!震动会比现在大十倍!百倍!你们不想知道那些流向境外的巨额资金的最终去向吗?不想知道哪些人在真正受益吗?不想知道张天贵背后,真正站着的是谁吗?!这些,我的账本里都有记录!”
他的话语充满了诱惑和威胁。
李副组长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说说你的条件。”
王伯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说道:“第一!绝对保证我儿子在国外的人身安全!立刻派人秘密保护他!并且…并且承诺,将来无论我怎么样,不能追究他的责任!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我彻底坦白所有问题,交出所有证据,指认所有人!但你们必须承诺,算我重大立功表现!将来量刑时,必须考虑!给我留一条活路!”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王伯君的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恐惧,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听到,“我交代之后…我和我的家人…必须进入最高级别的证人保护程序!彻底换个身份,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否则…我们就算在监狱里,也活不下去!”
他的条件赤裸而直接,核心就是两个字:保命。保儿子的命,保自己的命。
李副组长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一眼陈局长和检察官,三人用眼神快速交流了一下。
这些条件,尤其是证人保护,极其敏感且程序复杂,绝非他们现场可以拍板。但王伯君抛出的诱饵,又实在太具诱惑力,直指案件最核心的黑暗地带。
“你的所谓证据,我们需要评估价值。”李副组长谨慎地回答,“如果你只是在虚张声势…”
“我没有!”王伯君急声道,他猛地咬牙,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我可以先给你们一点…一点‘开胃菜’!”
他深吸一口气,报出了一串复杂的、混合了字母和数字的密码,以及一个境外加密云存储平台的名称。
“这个云盘的一个文件夹里…有…有三段经过处理的音频样本,和几张…几张模糊但能辨认出人脸的照片…涉及…涉及一位现任的、比高长河职位更高的人物亲属…在境外…接收‘礼物’的场景…和…和一些谈话片段…你们可以去验证!”
他报出的这个名字,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猛地漏跳了一拍!级别果然更高!
李副组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他对身旁的检察官使了个眼色。检察官立刻拿出保密设备,走到角落,开始联系国内的技术支援团队,进行紧急验证。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王伯君紧张得浑身发抖,死死盯着检察官的方向。
李副组长和陈局长则面沉如水,内心波涛汹涌。如果王伯君所言非虚,那么此案的性质将再次发生恐怖的跃升,波及范围和影响力将难以估量。
大约二十分钟后,检察官走了回来,对李副组长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眼神凝重无比。
验证属实!王伯君没有撒谎!他手里确实掌握着能引爆更高层级炸弹的猛料!
李副组长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眼巴巴望着他、仿佛等待最终判决的王伯君。
“王伯君,”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你的条件,我可以原则上同意,并立刻向北京汇报。但最终批准,需要基于你后续提供的证据的完整性和价值。”
“现在,你需要立刻、毫无保留地开始交代所有问题!从‘瑞丰信托’开始!然后,我们会根据你坦白的情况,安排你交出完整的证据!”
“如果你再有任何隐瞒、欺骗,或者试图耍花样,”李副组长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锐利,“所有承诺即刻作废!等待你的,将是最严厉的惩处!明白吗?”
“明白!明白!谢谢首长!谢谢政府!”王伯君如同听到了特赦令,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连连点头,语无伦次。
求生的欲望和交出把柄后的破罐破摔,压倒了一切。
他不再犹豫,开始滔滔不绝地交代起来,比之前更加深入,更加具体,更加骇人听闻。
他详细描述了如何通过“瑞丰信托”这个更加隐蔽的渠道,接受来自高长河秘书暗示的“进贡”要求,并将部分资金输送到境外某个与高长河家族关系密切的基金;交代了数次在境外赌场通过“洗码”方式向特定人物进行利益输送的具体经过和金额;甚至吞吞吐吐地提到了早年帮助某位更高级别领导亲属处理海外资产纠纷时,留下的一些“不方便公开”的记录和把柄…
他的交代,开始真正触及那张庞大、黑暗、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的核心脉络。
书记员飞速地记录着,录音录像设备全力运转。
李副组长三人越听,心情越是沉重。王伯君吐出的每一个名字,涉及的每一件事,都像是一颗颗深水炸弹,足以在政坛掀起惊涛骇浪。
持续数小时的审讯结束后,王伯君几乎虚脱,但眼神中却有一种病态的亢奋,仿佛已经看到了换取生机的希望。
一份更加厚重、内容更加爆炸的笔录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颤抖着,再次签下了名字,按下了手印。
“很好。”李副组长收起笔录,看着他,“我们会立刻向上汇报,并安排对你儿子的保护措施。下一步,准备好交出你承诺的完整证据。具体时间和方式,会有人通知你。”
说完,工作组人员离开了医疗室。
王伯君瘫在病床上,大口喘着气,脸上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扭曲的希望。
…
然而,就在工作组三人回到指挥室,准备立刻向北京进行最高级别汇报,并紧急研究如何安全提取王伯君手中的“账本”和“影像证据”时。
基地内部安全主管一脸惊慌地冲了进来,甚至连门都忘了敲!
“首长!出事了!”
“怎么回事?!”李副组长心头猛地一紧。
“我们…我们刚刚按照程序,对王伯君的医疗监护室进行新一轮的防窃听和反监控扫描时…发现…发现了一个异常信号!”安全主管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极其微弱…极其隐蔽…波段特殊…不属于我们的任何设备!”
“什么?!”陈局长猛地站起,“来源在哪?!”
“信号源…信号源…”安全主管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指向一个方向,“…初步定位…就在…就在王伯君体内!!”
“体内?!”李副组长瞳孔骤然收缩!
“像是…像是某种…长期植入的…生物芯片…或者…微型发射器!”安全主管的声音几乎变调,“它…它好像在…在特定条件下…被…被远程激活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基地的内部警报系统,突然发出一阵不同于敌袭警报的、极其尖锐诡异的蜂鸣声!
技术监控中心传来声嘶力竭的报告:“报告!异常生物信号强度急剧升高!正在…正在向外发送加密数据包!无法拦截!重复,无法拦截!”
“信号发送目标方位解析…境外!目标是境外!!”
整个指挥室,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和彻骨的冰寒!
李副组长猛地看向医疗监护室的方向,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惊骇的表情!
王伯君体内…早就被植入了发射器?!
是谁干的?!什么时候干的?!
在这个他刚刚吐露了最核心秘密、即将交出致命证据的时刻,他体内的发射器被激活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刚才所有的坦白和交易…可能已经…已经被实时窃听并传送了出去?!
意味着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可怕的对手…已经知道了王伯君的背叛!知道了工作组的进展!知道了…那本足以掀翻天的“账本”的存在!
一场针对王伯君、针对工作组、甚至针对那本尚未取得的“账本”的、更加疯狂和不可预测的毁灭性打击…恐怕已经…悄然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