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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娥几乎是跌进来的。

她那张清秀的小脸,此刻白得跟刚捣碎的珍珠粉似的,连一点血色都瞧不见。裙角还沾着夜巡时蹭上的泥点子,呼吸又急又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大、大人……”她声音发着颤,把一卷冰凉的竹简塞进我手里,指尖碰到我的皮肤,激得我打了个寒噤。“出、出大事了……陇西郡的考成簿……您快看看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展开竹简,那熟悉的、我亲手设计的格式映入眼帘——为了这套能让一切魑魅魍魉无所遁形的账簿,我当初熬了多少个通宵,死了多少脑细胞啊!每一个格子,每一道刻痕,都凝聚着我的心血。

可现在,它却成了藏污纳垢的温床!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铁器销量”那一栏,瞳孔骤然收缩。“三倍?!”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又冷又利,像冰锥子扎在寂静的空气里。“程娘子,陇西三县去年的人口、田亩黄册,几乎纹丝未动!这些多出来的铁器,他们是想给山里的兔子都配一副铁爪吗?还是打算让地里刨食的农夫,人手三把锄头,左右开弓?”

程素娥重重地点头,嘴唇哆嗦着,眼里全是惊惧:“下官……下官反复核验了五遍,绝不会有错。这账……这账做得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潭死水,底下却藏着能吃人的漩涡!下官心里……慌得很。”

一股不祥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缠上我的心脏。我立刻让她把实务学堂里存档的所有原始报表都调出来。很快,一卷卷竹简被搬进书房,几乎堆满了半间屋子,在摇曳的烛光下,像一片沉默的、即将掀起惊涛骇浪的竹海。

我挥退了所有侍从,只留下程素娥。我们俩埋首在这片竹海里,一卷一卷地仔细查验。空气里只剩下竹简展开又卷起的“沙沙”声,以及我们俩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起初,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天衣无缝。时间、地点、经手人、货物数量……白纸黑字,记录得清清楚楚。墨迹均匀,字迹也算工整,任谁乍一看,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我的指尖缓缓划过那些冰冷的刻痕,心里却越来越沉。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赵高那条老狐狸,绝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来挑衅我。

直到我的目光,反复流连在那些“货物名称”上。

“犁铧,一具。”

“犁耳,一副。”

“犁辕,一根。”

我盯着这几个被拆得七零八碎的名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股被愚弄、被轻视的怒火“腾”地一下窜了起来,烧得我脸颊发烫!可这怒火只持续了一瞬,就被一盆名为“现实”的冰水兜头浇灭,只剩下森森的、透骨的寒意。

原来……陷阱埋在这里。

“一套完整的耕犁……被大卸三块,分三次记账……”我喃喃自语,几乎要气笑了。这手法,怎么透着一股子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精明?像极了林浩那个渣男当年为了凑够电商平台的满减额度,能把一件大衣硬生生拆成“面料费”、“设计费”和“包装费”分开下单的德行!

原来,跨越了两千多年的时光,某些人玩弄规则、钻营取巧的“聪明才智”,真是一点都没变!全都用在这种歪门邪道上了!

一笔清清楚楚的交易,被他们巧立名目,伪造成了三笔。账面上的交易次数凭空翻了三倍,可货物的总价值和总额,却被他们巧妙地维持在一个看似合理、不会引人注目的区间内。

这,还仅仅是陇西郡的问题吗?

我的心跳得又快又重,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我立刻动手,连夜抽检了河东、南阳、上党、颍川、蜀郡,整整五个郡的盐铁账册。

结果,让我手脚冰凉。

同样的拆分把戏,同样的虚增次数,同样的“合规”操作……如出一辙!这已经不是某个官员一时贪念的个别行为,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针对我呕心沥血建立的整个审计体系的精准爆破!他们就像一群成了精的白蚁,不声不响地钻进了我亲手搭建的制度框架里,正从内部,一点点地、悄无声息地啃噬着帝国的根基!

赵高。

这个名字浮现在我脑海的瞬间,我捏着竹简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那个在朝堂上几次三番被我逼入墙角的老阉奴,他终于放弃了正面强攻,转而开始培养这种“合规型贪官”了。他们不再需要暴力抢夺,不再需要伪造笨重的文书,他们只需要在我制定的规则框架内,轻轻巧巧地扭曲一下数据的定义,就能把帝国的血肉,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化到自己的私囊里!

如果……如果放任这种“蛀虫”继续繁殖、蔓延下去,那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红黑榜,会变成什么?会变成一个天大的、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它会高高悬挂起来,嘉奖那些最会做账、最会粉饰太平的骗子,同时,将那些真正埋头做事、却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实干官吏,狠狠地踩在脚下!

“先生……?”程素娥见我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久久地盯着竹简一言不发,忍不住轻声唤我,将一碗已经快要凉透的汤水递到我手边,“您……您喝口汤,缓一缓吧。这都三更天了……”

“我没事。”我猛地抬起头,眼底那点冰冷的寒意已经在刹那间被淬炼成了熊熊燃烧的、不屈的火苗!“他既然喜欢在我的游戏里,偷偷制定他的新规则。好啊,那我就让他好好看清楚,在这个领域里,谁才是规则的制定者,谁才是……祖宗!”

那一夜,书房里的灯火彻夜未熄。

我时而伏案疾书,时而凝眉沉思,时而烦躁地将写满算式的草稿揉成一团,狠狠扔在地上。废弃的竹简和草稿纸,很快就在脚边堆起了一座小山。窗外的天色,从浓稠的墨黑,渐渐透出些许深蓝,再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当第一缕晨光终于怯生生地爬上窗棂,试图驱散室内的疲惫与寒意时,一套全新的、被我命名为“交叉验证法”的审计规则,终于在我笔下彻底成型!

道理,其实说穿了很简单:数据自己会说话,但单一的数据,很容易被绑架着说谎。想让它们说出不容辩驳的真相,就必须让它们互相印证,彼此制衡!

我规定,从即日起,大秦帝国所有郡县的盐铁官营销量数据,在上报时,必须强制与另外三项数据进行联动比对:

第一,当地的柴薪采购记录。 道理明摆着,炼铁需要消耗大量的木炭。你铁器销量凭空暴增,难道炼铁的时候烧的是空气吗?木炭的用量必然要跟着暴涨!

第二,官营运输系统内,车马、人力的调度记录。 成千上万斤的铁器,难道能自己长翅膀飞到市场上去?大规模的物资流动,必然会在运输环节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

第三,也是最根本的一条,当地户籍与田亩的实际变动记录。 人口没有增加,田地没有新垦,对农具、对铁器的需求,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翻着倍往上涨?这不符合最基本的经济规律!

这三项关键数据,分别由少府、治粟内史、地方郡守府这三个互不统属的官署掌管,记录系统彼此独立,经办人员也各不相同。他们或许可以买通一个衙门,完美地伪造出一套天衣无缝的盐铁账册。但是,他们有可能同时、同步、毫无破绽地搞定另外三套毫不相干的、庞大的行政系统记录吗?

难如登天!

只要这四套数据之中,有任何一处细微的地方对不上,那么这笔账,就会被立刻标记为刺眼的“异常数据”,自动进入我们审计部门最高级别的重点稽查名单!

新的规则,以咸阳为中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迅速向整个帝国的疆域扩散开来。

推行后的第一个月,效果可称得上是立竿见影!

各部门汇总上来的审计黑名单上,不再是过去那种零零星星的几个名字,而是骤然增添了十七个!看着那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我的目光,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牢牢定格在了最上方、也是最刺眼的那个名字上——

李园。

郎中令麾下的属官,赵高那条老狐狸最信任、也最得力的亲信之一,手中掌管着的,正是京畿地区所有兵器甲胄的调配与转运大权!

而下面附着的,关于他的罪证,简直可以收录进《合规型贪腐经典案例大全》!

账面上,他管辖的武库里,有一批数量不小的官铁,因为“冶炼工艺存在瑕疵”,“合情合理”地申报了“损耗”。流程完整,理由充分,印章齐全,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是正常的公务损耗,挑不出半点毛病。

但是,运用“交叉验证法”一核对,问题立刻就暴露无遗!数据清晰显示,就在同一时期,咸阳城郊外,一家背景神秘的私营造船厂,其木炭的采购量和雇佣车马运输的次数,都出现了极不正常的激增。然而,翻遍这家船厂所有的官方记录,却找不到任何一笔关于铁料的大宗采购记录!

这世上,哪有不需要铁料,却要拼命烧炭、拼命雇车马的造船厂?难道他们造的是纸船吗?

事不宜迟!我立刻找来樊哙,让他亲自挑选了一队绝对可靠的人手,没有惊动任何无关人等,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如同神兵天降,突袭查封了那家船厂。

结果,简直让人哭笑不得,又怒火中烧!在那家船厂后院,一个恶臭冲天、苍蝇环绕的巨大粪窖底下,兵士们竟然真的起获了一批用厚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铁锭!搬出来一清点,数量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具!与武库账面上“损耗”的那批官铁,数目完全吻合!

真相大白!李园这个蛀虫,就是利用职务之便,将优质的官铁,以“合理损耗”的名义偷偷运出国库,然后秘密转卖给自己亲属开设的、并且与北方匈奴部落有着千丝万缕贸易往来的私营造船厂。转过头,他再以“采购新铸兵器”的名义,用高出市场价的价格,把这批铁锭重新买回武库!

就这么一手“乾坤大挪移”,一来一回,帝国的钱粮和战略物资,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源源不断地流进了他和他背后主子的私人腰包。更可怕的是,这等同于是在变相地资助帝国的敌人!

证据确凿,人赃并获。冰冷的铁锭和详细的账目对比摆在眼前,任他李园舌灿莲花,也休想再狡辩半个字!

但是这一次,我没有像往常处理类似案件那样,急着将全部案卷整理好,然后一股脑地移交到廷尉府去走司法流程。

我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我将所有的证据和案卷,精心复制了整整三份。

第一份副本,我派了绝对心腹之人,绕过所有中间环节,以最快的速度,直接送进了章台宫,原封不动地、连同那三十具铁锭上尚未散尽的、若有若无的污秽气息,一起呈送到了嬴政的御案之上。我要让这位帝国的至尊,最直观地看到,他脚下的根基,正在被怎样一群蛀虫啃噬!

第二份副本,我动用了实务学堂里书法最好的几个学生,让他们将核心案情、查证过程、以及李园白纸黑字的画押供词,全部用工整的小篆誊抄出来,制作成一张张醒目的大字榜文。然后,我亲自带着人,在天刚蒙蒙亮,市集开始上人的时候,将它们一张一张,牢牢地张贴在了咸阳城南市——那个全城最繁华、人流最密集的公示墙上!我要让这咸阳城里的每一个平民百姓,都清清楚楚地看到,皇帝身边那些道貌岸然的“近臣”,背地里究竟是如何玩弄手段,蛀空他们用血汗支撑起来的国本的!

而第三份副本,我没有送往任何官署,而是直接带到了——实务学堂。

那一天,我特意安排了一场面向所有学子的公开大课。能容纳数百人的学堂里,座无虚席,连走廊和窗户外都挤满了闻讯赶来旁听的人。我将李园这条案子,从最初如何发现账目上那细微的“异常值”,到如何运用“交叉验证法”锁定疑点,再到最后如何精准出击、人赃并获……整个流程,掰开了,揉碎了,毫无保留地、抽丝剥茧般地剖析给在场的每一位学子听。

最后,我站在那宽敞的讲堂中央,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年轻、专注、充满了求知欲与正义感的面庞,用沉静而有力的声音说道:

“诸位学子,你们日后走出学堂,肩负起审计监察之责时,一定要记住我今天的话。审计,绝不仅仅是核对账面上的数字是否光洁平整,借贷是否平衡。那只是最基础的功夫。真正的审计,是要学会看透数字,要敢于去问数字背后的‘为什么’!”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学堂里回荡:

“为什么一个连耕牛都没有几头的偏僻村子,年终总结里会赫然列着采购二十副崭新犁铧的开支?”

“为什么一个地处边境、根本不产粮食的纯军事要塞,会突然申请调拨上万石的谷物?”

“找到这些违背常理的‘异常’,盯死它,然后,运用你们所学到的一切方法,毫不犹豫地、彻彻底底地……撕开它!”

台下,先是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学子们似乎还沉浸在我所描绘的那个由数字构建的、暗流涌动的世界里。

紧接着,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带头鼓掌。

随即,雷鸣般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热烈掌声,轰然炸响!持久不息!我看到台下,许多学子的眼睛亮得惊人,他们激动地当场就铺开竹简,拿起刻刀,无比郑重地,一笔一划地,刻下了“异常值监测”这五个可能会影响他们一生、甚至影响这个帝国未来走向的大字!

我知道,一颗蕴含着生机与希望的种子,已经在这一刻,深深地埋进了这片古老的土壤里。假以时日,它必将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几乎是毫无疑问地,当天夜里,权倾朝野的中车府令赵高,便以“感染风寒、身体不适”为由,对外宣布……称病不朝。

第二天,在庄严肃穆的章台宫大殿之上,嬴政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廷尉关于李园一案及其他十六名涉案官员的最终禀报。他的面前,就摊放着那份墨迹未干、新增了十七个名字的审计黑名单。

他久久地凝视着那份名单,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层薄薄的、令人心悸的冰霜。良久,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扫过殿下几个面色惨白、双腿都在微微发抖的官员,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沉重的玉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尔等平日里,不是最喜欢非议姜尚卿,说她专权跋扈,手段过于酷烈吗?”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可她,连你们手下的人具体是怎么贪的,用了什么样新奇的法子来贪,都能提前算得清清楚楚,查得明明白白,证据摆得无可辩驳。这究竟是她姜尚卿太过于能干,还是你们……太过于无能,又或者,是太过于贪婪了呢?”

满殿文武,鸦雀无声。被目光扫到的那几个官员,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嬴政不再多看他们一眼,提起那支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朱笔,在那份决定了许多人命运的奏章上,重重地批下了最终的裁决:

“所有涉案官吏,无论官职高低,一律革去职爵,查抄家产,本人及其直系亲属,全部流放南海戍边,充为苦役,遇赦不赦!”

稍作停顿,他继续挥笔:

“另,传朕的旨意:自下月起,每月朔日(初一),各郡县呈报的审计红黑榜,必须直接送至章台宫,由朕……亲览!”

这道旨意,如同一声平地惊雷,迅速传遍了朝野上下,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回到自己的府邸,夜色已深。我在书房那盏明亮的油灯下,再次摊开了那本随着时间推移而不断增厚、凝聚了我无数心血的《审计手册》。我提起笔,在空白的扉页上,沉思片刻,然后郑重地写下了第一条,也是我认为最核心的一条总纲:

“制度之设计,永远会慢于奸猾者钻营的脚步一步;但执行制度之人,必须永远比他们……快一步!”

这一次,我没有动用一兵一卒,没有挥舞过一次刀剑。仅仅凭借着看似枯燥的数字、严谨的逻辑和不容置疑的证据链,我便成功地……割开了腐败那看似坚韧的血管!

接下来的好几天,整个朝堂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风平浪静的氛围之中。以往那些喜欢跳出来唱反调、或者明里暗里使绊子的赵高党羽,此刻全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鹌鹑,偃旗息鼓,走路都贴着墙根,连看都不敢多看我这边的官员一眼。

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以为终于可以抓住这难得的平静期,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实务学堂的课程完善和优秀学子的选拔培养上来。

然而,我显然还是……过于乐观了。

这天深夜,万籁俱寂,连打更的梆子声都似乎变得遥远。一辆没有任何官府标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宫中轺车,却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驶来,精准地停在了我的府邸大门之外。

一名穿着普通内侍服饰、但眼神锐利、腰杆笔挺的年轻人,手持一枚代表着宫廷最高指令的玄色符节,静静地伫立在沉沉的、带着寒意的夜色里。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玉石相击,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与情绪起伏:

“姜尚卿,陛下有紧急诏命,请您即刻整理衣冠,随在下入宫,于麒麟殿……觐见。”

麒麟殿!

听到这三个字,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住,然后狠狠地向下一坠!

那是陛下在深宫之中,最为隐秘、守卫也最为森严的殿宇之一,通常只用于私下召见极少数的核心心腹,商议那些关乎帝国命运、绝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绝密大事!它,从来都与日常的朝政政务……无关。

烛火在我眼前不安地跳跃着,映照着窗外那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浓重黑暗。

我忽然有一种无比清晰的、冰冷的预感:

今夜,踏进那座宫殿之后,我所要面对的世界,将不再是算盘和账本能清算的简单数目,也不再是朝堂之上那些看得见、防得住的明枪与暗箭。

真正的、足以颠覆一切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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