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承认,之前那句我最大的优势会变成最致命的罪过的预感,现在简直像诅咒一样应验了。呜呜,我这乌鸦嘴!
阿芜带来的消息,简直像一桶带着冰碴的冷水,直接从头顶浇到脚底,寒彻骨髓,我感觉自己连心跳都要冻住了。
皇族宗正寺那帮老古董,到底还是被惊动了。他们就像闻到腐肉味的秃鹫,终于扑棱着翅膀围过来了。
果然,他们搬出了最拿手的武器——儒家的那套礼仪规矩,还有冷冰冰的秦律,明晃晃地冲着我的名声来了。这简直是对付女子最经典、最恶毒的招数。
我现在彻底掉进陷阱里了:保持沉默吧,就等于默认自己有罪;跳出来为自己辩解吧,又显得我心虚软弱,越描越黑。
哼,想得美!我才不会按他们设定的规则玩这种必输的游戏。
我必须找一条出路,一条能绝地反击的路。
我要以牙还牙,把他们泼过来的脏水,原封不动地泼回去,不,要加倍奉还!
方法就是——透明化。
彻底的、毫无保留的、让所有人都能看个一清二楚的透明化!
我要主动打开大门,让他们看,让他们查!等他们瞪大眼睛看清楚了,我就用铁一般的事实,把他们那点龌龊心思埋进土里!
立刻传程素娥! 我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厉色。
成败在此一举,细节决定一切。我必须马上行动,一刻也不能耽误。
我要做一本前所未有的账本——《姜氏出入明细册》。不能有任何捷径,不能有丝毫隐瞒,从我进宫那天起,每一分钱的来龙去脉,都必须记录在案,清清楚楚!
我们开始疯狂地收集、整理、记录。天啊,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这点家当也值得这么折腾。
每一根陛下赏赐的铜簪,每一双穿到快磨破底的鞋子,甚至每天领到的那几粒米……统统登记造册!
对,就是要这么细致!这才是能让我们翻盘的关键!
我们拼命工作,羽毛笔在竹简上沙沙作响,墨汁弄脏了我们的手指和袖口,大家都熬红了眼睛。
然后,关键在明天。
那绝不是一次普通的朝见。远远不是。
我需要利用李斯,让他来传达我的。这不是请求,这是挑战,是对那些所谓权威发起的、正式且无可辩驳的挑战!
我请求公开审查我的全部资产,我会当朝要求,打开我的府门,为期三天,任由查验。 赌注是什么?
若查出账实有任何不符,哪怕只有一文钱对不上,我姜月见,自愿在咸阳市集被斩首示众!
就是这样。没有退路,绝不投降。
是时候逼他们亮出底牌了。
第二天的朝堂上……果然掀起了一场窃窃私语的风暴。
就连龙椅上的嬴政,也罕见地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他最终还是批准了。我知道,他也在考验我,想看看我到底有多大底气。
不管好坏,我总算得到了这个机会。
第二天,宗正寺、御史台那帮官员,果然趾高气昂地来了,几乎全咸阳有头有脸的人,目光都聚焦在我家这座小小的府邸。
他们一定满心期待,准备看一场贪官现形记的好戏。
但现实……恐怕让他们失望了,不,是震惊了。
粗糙未粉刷的青砖。打着补丁的朴素床帷。库房……空空如也,老鼠来了都得含着眼泪走。
没错,就是什么都没有。
但我知道,我真正的财富是什么——是那几大箱写满字迹的《实务录》手稿,记录着我为这个国家付出的每一点心血;是那袋按份例领取、还没吃完的官盐;是那块北地戍卒送的、洗得发白的谢恩布条。
这些东西,比任何黄金珠宝都有力量,因为它们承载的是人心。
我的家,我的全部资产,我的整个世界,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帝国的审视之下。
然后,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刻。
那位以铁面无私着称的首席御史,捧着那块戍卒的谢恩布,看着上面依稀可辨的血渍痕迹,竟然当众落下泪来。
这不仅仅是胜利。这是对真相和清白的认可,是一场道德上的完胜!
连锁反应立刻开始。
百姓们开始传唱新的童谣:财神娘娘不藏金,账本贴墙百姓心。
阿芜告诉我,陈留那座财神娘娘祠里,那方求财的绣帕不知被谁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墨笔画,画上的我站在盐井边手持账簿,旁边题字:此非神,乃守财之人。
我看着那画的摹本,心里暖暖的。民心,终于从对虚无的盲目崇拜,转向了对一个真实的理性尊重。这,才是比任何财富都坚固的根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难得的平静,果然好得有点不真实。
樊哙像个火药桶一样冲了进来,带来紧急军情:娘娘,卓云那混蛋在河内郡的官盐转运站放火!
我心头一紧:烧了官盐?
没有!樊哙急吼吼地解释,烧的是石灰粉!但他们故意在墙上用血写下还我盐路,血债血偿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卓云这是不装了啊!他撕下伪装,直接煽动那些因盐路被断而活不下去的旧盐商和盐工,要掀起暴乱!
还有更糟的,樊哙又递上一封陇西密信,卓家暗中贿赂了几个手握兵权的县尉,恐怕……要生兵变!
从经济攻击,到舆论抹黑,再到煽动暴乱,甚至企图兵变!卓氏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帝国的命脉上。
我闭上眼,脑子飞速运转。卓云啊卓云,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太急了!
樊哙,我睁开眼,目光锐利,你带五百甲士,立刻赶赴河内。但记住,别抓人,也别大张旗鼓搜捕卓云。
樊哙懵了:那我们去干啥?
我冷笑:放出风声,就说主犯卓云已被擒,关在转运站大牢,不日押送咸阳
三天后,捷报传来。果然有一伙亡命徒冒充巡查使,夜闯转运站企图,被埋伏的樊哙一网打尽。
严刑之下,有人招供了:是……是卓少主指使的!他说只要天下大乱,盐价飞涨,民怨沸腾,陛下就……就不得不换人管盐铁!
好一个换人管!
我将这份滚烫的口供连夜封好,附上一句我的批注:有些人,宁可天下百姓皆食土,也不愿见分毫之利归于公中。
当夜,这份密奏就摆上了嬴政的御案。
他没有召见任何人,只在我的批注下,用朱笔狠狠批了四个字:
枭首示众。
卓氏党羽和那些被收买的县尉,人头落地。一场可能动摇国本的风暴,就此消弭。
那一夜,咸阳星空格外清朗。
我没有丝毫庆幸,只是在灯下,缓缓翻开一本崭新的《均输监考成簿》。
我提笔,蘸墨,郑重写下:
第四季度,全国盐铁盈余,折黄金四万三千斤。
北地、九原边军冬衣,已全数发放。
写完,我放下笔,望着窗外夜色,内心异常宁静。
这一次,我不再需要谁来信我、拜我。
我要让这天下百姓,都活得有尊严。
均输法推行顺利,盐铁官营,物价平稳得前所未有。
这本是天大的好事。
可当我看着书房墙上那巨大的地图,看着代表物资流通的密集红线,织成一张覆盖帝国的巨网时,心中却无端升起一丝隐忧。
当所有人都依赖物美价廉的官营物资时,对生产源头的压力,会不会已经逼近极限了?
这么大的物资流动……真的能永远顺畅吗?
肯定会有什么地方,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突然崩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