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文拿着表格脸色灰败的往办公室走,脑海里反复回想着人事科长的话。
“你不是还专门找了荣局长说想调到经济口去工作吗?”
“本来龚司长还跟我说想把你调到后勤上去,但咱们部里车队、食堂、装备, 哪样也不是小事啊,我正犯愁呢,你老沈还真帮了我的大忙了。”
“还得是你面子大啊,荣局长在人事问题上可是轻易不替人开口说话的。听说你也就是刚才跟他提了一嘴,他一见到龚司长就立刻帮你办了。”
“你说巧不巧,荣局长说市土产公司刚好有岗位空出来,还是个主任。老沈,土产公司可是好单位啊,以后部里后勤上要是去找你采购,你可要关照关照。”
沈崇文听到这些话,可真是三伏天喝冰水,身上哇凉,心里也哇凉啊。
他听懂了,就算没有早上他找荣宏宇这事儿,部里也已经决定要调整他的工作了。
甚至连食堂、车队这样的小部门都不信任他,那等着他的只有更冷的板凳。
他没敢提出异议。
可土产公司?
他堂堂一个外交部的正处级,竟然要去那种单位,跟韩春山那样的人为伍?
可他又能怎么呢?
人事科长一句“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就把他堵回去了。
办公室里的人看着沈崇文脸色灰败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了一沓表格,进门后一言不发的就开始收拾东西,立马什么都明白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找借口往外走,都在一个屋子里混了好几年,还是给老沈留点面子吧。
果然,他们刚走出办公室,保卫处的人就来了。
这里是外交部,交接时的所有文件物品都要检查,与个人无关的一张纸都不能带出去。
虽然沈崇文也接触不到什么机密,但规矩就是规矩。
~~
韩雨柔跟着沈屹舟跑下楼,看到那则“断亲申明”后,心里也有些惊惧,但更多是是对荣嘉宝的恨意。
她怎么敢这么做?
不但在断亲申明上说她跟姑姑解除亲缘关系,更声称姑姑早在六年前就跟荣教授协议离婚,还因疏忽照顾亲子而丧失了抚养权。以后荣、韩两家再无瓜葛,任何韩家人打着荣家旗号说话办事她们统统不会承认。
她这个忤逆不孝的贱人,怎么敢在报纸上公开这样说,这不是存心要毁了姑姑,毁了韩家吗?
还要毁了她!!!
这报纸要是被沈崇文看见,她昨天撒的谎不就全被揭穿了。就算她现在跟沈屹舟已经领了证,但她在沈家还会有立足之地吗?
“屹舟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她推了推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沈屹舟。
沈屹舟被她一推醒过神来,转头定定的看着她,眼神里有迷茫,也有自嘲。
韩雨柔从来没见过他这种眼神,心里闪过一丝慌乱。
“屹舟哥哥,你这么看着我干吗?我问你话呢,爸爸肯定会看到这个报纸,我们回去之后怎么办?”
沈屹舟心想,她改口倒是快。
“怎么办?我爸肯定会把我打死。至于你?”沈屹舟自嘲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质问,
“在你编出一个又一个谎言时,没想过被揭穿时该怎么办?”
“还是你觉得所有人都是跟我一样的傻子,会一次又一次的被你蒙蔽,替你圆谎?”
“屹舟哥哥——,”
“别再叫我屹舟哥哥,我不是你养的一条狗!”沈屹舟第一次对着韩雨发出怒吼,然而下一刻,又被韩雨柔轻松拿捏。
“屹舟哥哥,我有办法。”
~~
韩雨柔把沈屹舟带去了韩家,土产公司家属楼。
“屹舟哥哥,反正我爸也死了,大哥又要坐牢,你先跟我回娘家躲几天,等爸爸气消了我们再回沈家。”
“嗯,是个办法。”
沈屹舟第一次来土产公司家属楼,边走边四处打量。
看着看着脸上就多了几分嫌弃,这跟外交部家属大院可没法比。
院子不大,房子盖的也毫无章法,有三四层的灰色筒子楼,也有红砖单元楼,除了零星几个花坛和几棵不知名的树木外,没有一点绿化可言。
卫生情况也不好,虽然算不上多脏,但露天垃圾堆上成群的绿头苍蝇打着圈儿地飞,腐朽腥臭的味道也在燥热夏天的空气里弥漫着。
不像外交部大院,虽然房子也按等级分了好几种,但都是统一规划建造的,横平竖直泾渭分明,房子是房子,道路是道路。
路旁整整齐齐栽种着法国梧桐,院内点缀着花园、小品、篮球场、乒乓球桌,垃圾也有专人负责收集运走,跟这儿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
他偏过头重新打量韩雨柔,如果自己跟他初相识是在这里,而不是在翰林胡同......
他不敢再想,也不愿再想。
“屹舟哥哥,你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该出去找份工作了。”韩雨柔说话的声调依然娇俏,但语气里可没有商量的意思。
“找工作?可我还要复习考大学呢。”
沈屹舟有些错愕,找工作?他从未想过。
这两年他说是复习考大学,心里却在已经认定荣家会给他安排一份好工作的。
“工作也不妨碍你复习功课啊?我看报纸上报道过不少边工作边学习还考上大学的事迹。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比他们差。”
韩雨柔心里一阵嗤笑,复习?骗骗别人就算了,还真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要不是这两年自己时常从姑姑那拿些不值钱的东西让他拿回家去,沈家那个老虔婆早就把他赶出去赚钱了,还能容得下他在家吃两年白饭。
她本想着先在沈家住一段时间再说,现在既然荣嘉宝已经登报跟她撕破了脸,她拿着彩礼带着沈屹舟搬回娘家也行,但沈屹舟再想吃白饭混日子,可不能够了。
她费了这么大周折嫁给他,可不是要养个吃软饭的。
“可我——,”
“屹舟哥哥,你对自己没信心吗?”
沈屹舟望着韩雨柔,她仍旧像过去那样脸上写满了希冀和崇拜的仰望着他,但往日那种被需要、被满足的大男子气概,却怎么也鼓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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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另外两拨人也往家属楼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