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打破僵局
岗亭冲突的视频和照片很快在业主群里传播开来，虽然没什么血腥场面，但推搡、叫骂和混乱的场面足以让所有业主感到震惊、愤怒和深深的不安。画面里旧物业员工嚣张的气焰和新物业保安脖子上的红痕形成了鲜明对比。
“无法无天了！还敢打人？谁给他们的胆子！”
“报警！必须报警！这次绝不能姑息！”
“这旧物业是癞皮狗吗？粘上就甩不掉了？业委会赶紧想办法！”
群情再次激愤，这一次，舆论几乎一边倒地支持业委会和新物业。冯进和李老师等人没有犹豫，立刻拨打了110，并同时将情况向街道和区住建局做了紧急汇报。
警车再次驶入了这个多事的小区。带队的，依然是面色凝重的刑侦支队队长周亚文。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厌烦。显然，对于这个小区以及这家像牛皮糖一样的物业公司，他已经感到极度棘手。
周亚文雷厉风行，先是分别向冲突双方、现场多名目击者以及业委会成员详细了解了情况。他仔细查看了多位业主拍摄的不同角度视频，又幸运地调取到了小区大门口一家便利店安装的民用监控（这个角度清晰地拍到了维修工小陈率先动手推搡的全过程）。事实清晰，证据确凿，责任明确。
周亚文将新旧物业的负责人、涉事员工以及业委会代表全部召集到物业办公室。王经理依旧试图施展那套混淆视听的说辞，反复强调“历史遗留问题”、“经济纠纷”、“财产保全”，极力将“员工个人冲动行为”与“公司行为”切割开来。
周亚文极其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语气严厉，目光如炬：“王经理！我现在没时间也没兴趣跟你扯你们和业委会之间的合同纠纷、经济纠纷！那是法院该管的事！我现在处理的是治安案件！清清楚楚的治安案件！你的人，在公共场所，拒不执行相关规定，非法滞留，并率先动手引发冲突，这已经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你明白吗？”
他猛地转向那个依旧一脸不服气的维修工小陈，声音陡然提高：“你！动手推人，涉嫌殴打他人，阻碍执行职务，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我现在就可以对你进行拘留、罚款！视频铁证如山，你认不认？！”
那小陈本质上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被周亚文凌厉的气势和“拘留”两个字吓得顿时蔫了，脸色发白，不敢再看王经理，低下头喏喏地说：“我…我当时冲动了…我认错…我愿意道歉…”
周亚文又猛地转向王经理，目光逼视：“还有你！作为现场最高管理人员，纵容甚至可能默许员工阻挠正常交接，引发群体性事件，扰乱社会秩序，你以为你没责任吗？管理失职，同样要追究！”
王经理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看得出来周亚文这次是动了真火，绝不是在吓唬人。他连忙摆手，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气瞬间变得“配合”无比：“周队长，言重了，言重了！我们绝对没有纵容，更不敢默许！纯属员工个人法律意识淡薄，情绪失控！我们一定加强教育！深刻反省！该赔礼赔礼，该赔偿赔偿！我们全力配合！”他立刻换上了一副积极配合警方工作的面孔。
周亚文冷哼一声，他深知，对于王经理这种人，治安处罚的威慑力有限，根本伤不到其根本，最多只能起到暂时的震慑和打破僵局的作用。他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真的要把谁关进去，而是要用法律的强制力，为小区的正常交接扫清最表层的障碍。
“立刻！马上！让你所有滞留的人员，全部撤出小区！岗亭、配电房、水泵房、监控室，所有公共区域和设施，必须无条件、立即移交给业委会和新聘物业公司！这是公安机关的命令，不是商量！”周亚文语气不容置疑，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砸在地上，“至于你们和业委会之间的经济纠纷、合同纠纷，自己去法院打官司解决！那是你们的合法权利。但如果再发生类似今天这种非法阻挠、暴力冲突事件，有一个我处理一个，绝不姑息！到时候就不是拘留一两个人这么简单了！”
在公安机关的强力介入和极其明确的表态下，王经理终于不敢再硬顶。他脸色灰败，当着周亚文和所有人的面，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打电话叫回了还守在配电房和水泵房的人。
当天下午，在众多业主的注视下，旧物业的所有滞留人员，包括钱师傅和小陈，灰溜溜地收拾好个人物品，像丧家之犬一样垂头丧气地撤出了小区。钥匙、门禁卡、部分残缺不全的图纸和记录本被勉强移交。
许多业主看到这一幕，都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人忍不住鼓起了掌，觉得终于拨云见日，这场漫长的斗争似乎看到了胜利的终点。
然而，冯进和周亚文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疑虑和更深重的忧虑。周亚文的介入，依靠的是治安管理权限，他只能解决“人”非法滞留的问题，却无法触及那更深层次的、盘根错节的“根子”问题——那种深入骨髓的推诿文化、那种钻法律空子的“智慧”、以及那种“我得不到好处你也别想好过”的破坏心态。
冯进的担忧很快成为了残酷的现实。
几天后，当新物业组织的专业工程团队开始全面检修小区设施，准备正式全面接管时，一连串令人愤怒且头疼的问题暴露出来：
二次供水泵房的关键压力传感器和备用控制模块被拆卸带走；
总配电箱里的线路被人为弄乱，多条线路缺少标识，甚至有几处线头被剪断后又简单粗暴地缠绕在一起，存在巨大安全隐患；
好几栋楼公共照明的主线路被剪断；
小区部分区域的监控主机存储硬盘不翼而飞，导致最近一段时间的监控记录全部丢失；
甚至一些消防栓的接口盖也被拧走或损坏……
这些破坏和缺失，手法专业且隐蔽，难以直接追查到具体责任人（尽管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谁指使的），但却给新物业的顺利接手和后续服务造成了巨大的困难、额外的经济负担和潜在的安全隐患。修复这些“暗伤”需要时间、金钱和专业技术人员。
业委会和新物业公司试图联系旧物业的王经理，要求归还物品、说明情况、追究责任。王经理的电话不是无法接通，就是接通后满口敷衍：“不可能吧？是不是你们自己搞错了？交接的时候都是好的啊？”“那些东西都是老旧报废的了吧？早就不能用了。”“哎呀，当时交接匆忙，我也不清楚啊…可能是之前就坏了的…等我们查查，有消息通知你们…”
然后，便再无下文，电话也再也打不通了。
他们就像一股阴险的暗流，表面上被公安机关的强力逼退了，但在离开前，却给这个本就千疮百孔的小区埋下了无数看不见的绊索和地雷。
冯进看着新物业的电工为了排查混乱的线路故障忙得焦头烂额、满头大汗；看着业主们因为供水水压不稳定而抱怨连连；看着漆黑的监控屏幕，心里充满了无力的愤怒。他明白：赶走旧物业的“形”相对容易，但要清除他们留下的“阴影”，修复被长期懈怠和临走前恶意破坏所损伤的小区肌体，还需要无比漫长的时间、巨大的精力和更多的资金投入。
公安机关能制止公开的暴力，却难以根除这种阴柔的、渗透在细节里的恶意。这场斗争，从明面上的对峙，转入了更加复杂、更加考验耐心和细心的地下修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