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西配殿已改作苏清颜的理政处,紫檀木长案上堆叠的奏报高过三寸,朱红凤印端正摆在案角,印纽上的凤凰纹在晨光里泛着冷润的光泽。她刚用朱笔批完最后一本“各宫冬衣采买清单”,指尖还沾着墨痕,窗外就传来小太监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宫女带哭腔的禀报:“苏主子!不好了!三阿哥的奶娘……奶娘她口吐白沫,倒在阿哥所了!”
苏清颜捏着笔的手猛地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渍。她立刻起身,玄色绣银丝的裙摆扫过案下软垫,声音却稳得没半分波澜:“传太医了吗?阿哥所现在谁在主事?”
“回主子,张嬷嬷已经让人去请太医院院判了,荣妃娘娘正往那边赶,奴婢是先跑来报信的!”小宫女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青砖,声音发颤,“方才奶娘给三阿哥喂完奶,刚要退下就突然栽倒,嘴角还挂着血……”
“备轿。”苏清颜打断她,转身从衣架上取下石青色镶貂毛的披风,容嬷嬷已快步上前帮她系好带子,低声提醒:“主子刚执凤印,此事蹊跷,需得谨慎,别落人口实。”
“我知道。”苏清颜抬手抚过腰间的双鱼佩,玉佩的温润让她心绪稍定,“三阿哥是荣妃的命根子,也是皇家子嗣,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轿辇行至阿哥所外,远远就听见荣妃压抑的哭声。苏清颜下轿时,太医院院判正背着药箱往里冲,见了她忙躬身行礼:“臣参见苏皇贵妃。”
“免礼,里面情况如何?”苏清颜脚步未停,径直往内走,廊下挤满了面色慌张的宫人,见她进来纷纷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内殿里,三阿哥被奶嬷嬷抱在怀里,小脸上还带着泪痕,显然是被方才的动静吓着了。荣妃坐在床边,握着昏迷奶娘的手,眼眶通红,见苏清颜进来,勉强起身行礼:“有劳皇贵妃妹妹跑一趟。”
“姐姐客气了,三阿哥没事吧?”苏清颜先看向孩子,见他只是受惊,才转向床榻。奶娘面色青紫,嘴唇泛着乌色,院判正用银针刺她指尖,挤出的血珠竟是黑的。
“回皇贵妃,看症状像是中了夹竹桃的毒。”院判收回银针,脸色凝重,“夹竹桃茎叶有毒,若是混入吃食里,半个时辰就能发作。臣已施了催吐针,能不能醒过来,还要看天命。”
“夹竹桃?”苏清颜眉峰一蹙,夹竹桃多栽在御花园角落,寻常宫人都知道它有毒,怎会出现在奶娘的吃食里?她转头看向阿哥所的管事嬷嬷:“今日奶娘吃过什么?谁送的?单子还在吗?”
管事嬷嬷忙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回主子,奶娘的膳食都是御膳房专人送来的,早膳是小米粥配酱菜,午膳是青菜豆腐和糙米饭,方才喂奶前还喝了一碗红枣羹。单子都记着呢,送膳的小太监是御膳房的小禄子。”
“立刻去御膳房,把今日给三阿哥奶娘准备的食材、餐具都封存,不准任何人动。”苏清颜声音陡然转厉,“再传我的话,将小禄子看管起来,不许他跟任何人接触,我亲自去审。”
“是!”侍卫领命而去,荣妃看着苏清颜雷厉风行的模样,眼中的慌乱渐渐褪去,低声道:“妹妹考虑周全,这事就拜托你了。若是奶娘有个三长两短,我……”
“姐姐放心,”苏清颜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扫过床榻上昏迷的奶娘,“我定会查清楚,给三阿哥,给姐姐一个交代。皇嗣安危是头等大事,谁也不能拿这个开玩笑。”
说话间,外面传来脚步声,康熙身边的太监李德全躬身进来:“皇上听闻三阿哥奶娘出事,让奴才来问一声,需不需要他过来看看?”
苏清颜心中一动,康熙这话既是关心,也是试探。她刚执凤印,后宫就出了这样的事,若是处理不好,难免让人觉得她无能。她看向李德全,语气沉稳:“劳烦李公公回禀皇上,三阿哥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臣妃已命人封存御膳房相关物件,看管了送膳太监,正待彻查。待有结果,臣妃亲自去养心殿向皇上回话,不敢劳烦圣驾。”
李德全眼底闪过一丝赞许,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待李德全走后,容嬷嬷凑到苏清颜身边,压低声音:“主子,夹竹桃毒发作快,奶娘刚喂完三阿哥就出事,会不会……有人是冲着三阿哥来的?”
苏清颜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窗边,看着阿哥所院里那棵半枯的梧桐树。秋风吹过,落叶簌簌落下,像极了后宫里随时可能殒命的性命。她指尖轻轻敲击窗棂,心中已有了计较:“不管是冲着谁来的,御膳房这条线,必须查到底。还有,从今日起,所有皇子皇女的奶娘、宫女,吃食都要单独看管,绝不能再出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