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的夜总是比别处亮得更久些。刚过戌时,偏殿的烛火仍映着窗纸上两道身影——敏妃苏清颜指尖捏着一张素笺,上面是容嬷嬷刚送来的初步情报汇总,而容嬷嬷正垂手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个紫檀木匣子,里面装着待挑选的宫人名单。
“娘娘,您瞧这几个,都是老奴这几日挨个筛出来的,身家清白,且都与德妃旧部无牵扯,有的还曾受过德妃的磋磨,心思定是向着咱们的。”容嬷嬷打开匣子,将名单递到敏妃面前,指尖在几个名字上轻轻点过,“这个御膳房的小禄子,爹娘早逝,只剩个瘫痪的老母在京郊庄子上,前几日老母犯病,是老奴让人请了太医,还送了药材,他感激得直磕头;还有浣衣局的刘嬷嬷,三年前她女儿在德妃宫里当差,就因为打碎了一只玉镯,被德妃杖责二十大板赶了出去,如今女儿还卧病在床,她心里对德妃恨得紧。”
敏妃接过名单,逐字细看,眉头微蹙:“只靠这些还不够。御膳房和浣衣局是关键,但冷宫、内务府、甚至太医院,都得有咱们的人。德妃虽被禁足,可她的儿子胤祯还在外面,家族势力也没倒,保不齐会有残余势力在暗处动作,咱们得把眼睛放得再远些。”
她忽然想起前几日宫苑巡查时,在冷宫门口见到的那个老太监——约莫五十岁年纪,头发半白,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袍,正佝偻着身子扫雪,眼神里满是落寞。敏妃当时多问了一句,才知他叫周德海,是康熙初年就入宫的老人,因二十年前不小心冲撞了当时还是贵妃的德妃,被打发到冷宫看守,一守就是二十年,无儿无女,在宫里活得像个影子。
“容嬷嬷,明日你去趟冷宫,找那个周德海。”敏妃抬眸,眼底有了主意,“给他送两匹新布,再捎些点心和伤药——我瞧他手上有冻疮,还有些旧疤。告诉他,以后景阳宫每月会给冷宫送些用度,不用他做别的,只需把冷宫里的动静,还有来往探视之人的模样,都记下来,每月初一让人送到景阳宫来。”
容嬷嬷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娘娘想得周全!冷宫里虽偏,可保不齐有谁会借着探视旧人传递消息,有周德海盯着,咱们也多了个眼线。”
接下来的三日,容嬷嬷按敏妃的吩咐,一一接触了名单上的人。小禄子在御膳房负责分发各宫的食材,敏妃让他留意各宫每日的饮食变化——比如某宫突然多要了寒凉的药材,或是频繁更换御厨;刘嬷嬷在浣衣局负责浆洗各宫的衣物,敏妃叮嘱她留意衣物上的痕迹,比如是否有血迹、药渍,或是绣着特殊纹样的帕子;就连太医院里一个负责煎药的小吏,敏妃也通过李德全的关系搭上了线——那小吏家里欠了赌债,敏妃让人悄悄还了,条件是让他留意太医院给谁开了特殊的药方,尤其是永和宫和十四阿哥府的。
情报网很快就运转起来。每日酉时,各路人马的消息都会准时送到容嬷嬷手中——小禄子说翊坤宫近日总让御膳房做活血的药膳,似乎是哪位嫔妃身子不适;刘嬷嬷发现张婕妤的衣物上沾了些泥土,且是只有御花园西北角才有得红泥,可张婕妤近日并未去过那里;周德海则说,前几日有个穿着内务府服饰的人去冷宫探视,虽没说什么,但给了冷宫看守一包银子,形迹可疑。
容嬷嬷会将这些消息逐一筛选,剔除无关紧要的,将可疑之处用红笔标出,再呈给敏妃。这日晚上,敏妃看着情报,手指在“内务府之人探视冷宫”那行字上停住:“容嬷嬷,你让人去查一下,那日去冷宫的内务府官员是谁,还有他和德妃有没有牵扯。”
容嬷嬷应下,又道:“娘娘,如今各宫的动静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就算德妃那边有什么动作,咱们也能提前知晓了。”
敏妃放下素笺,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永和宫的方向——那里的灯早就熄了,却像一头蛰伏的野兽,不知何时会突然扑出来。“这只是开始。”她轻声道,“后宫的水太深,咱们只有把情报网织得密些,再密些,才能稳稳站得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