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过半,景阳宫的暖炉烧得正旺,炉子里的松木噼啪作响,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将室内烘得暖意融融。苏清颜坐在案前,手里翻着各宫份例的账册,目光却时不时飘向案头那只粉青釉粉彩盖碗——碗里已经没有茶水,可她总觉得,那碗壁上似乎还残留着什么。
春杏端着一碟刚蒸好的桂花糕进来,见苏清颜盯着盖碗看,心里咯噔一下,忙上前道:“主子,这盖碗放这儿许久了,要不要奴婢拿去洗洗?”
苏清颜抬起头,眼底没什么波澜,只指了指碗沿:“你看这碗沿,沾了些茶渍,看着碍眼,你拿去仔细洗洗吧——记得用温水,别把釉色碰坏了。”
“是,奴婢省得。”春杏连忙上前,双手接过盖碗,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苏清颜忽然开口,春杏的脚步猛地顿住,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她转过身,强装镇定地看着苏清颜:“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大事。”苏清颜的目光落在春杏手里的盖碗上,语气随意,“只是这碗是我母亲留下的,你洗的时候仔细些,别摔了。”
“奴婢……奴婢一定小心。”春杏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说完便匆匆退出了暖阁。
看着春杏慌乱的背影,苏清颜朝屏风后递了个眼色。很快,容嬷嬷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象牙小秤——这小秤是当年太后赐给苏清颜的,秤杆是上好的象牙制成,上面刻着细密的刻度,最小能精确到分毫,之前查后宫贪墨时,苏清颜就是用这小秤查出了份例药材的重量差异。
“主子,您的意思是……”容嬷嬷压低声音,目光落在春杏离去的方向。
“春杏有问题。”苏清颜的声音也放得极轻,“方才我用银簪试毒,银簪未变,可我将茶汤泼在绿萝上,绿萝叶子立刻蔫了——这绝不是寻常毒药,我疑心是‘牵机引’。方才我故意让春杏去洗盖碗,就是想让你趁机查一查,这碗上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容嬷嬷脸色一沉,握紧了手里的象牙小秤:“主子放心,老奴这就去查。”
容嬷嬷快步走出暖阁,绕到偏殿的茶水间——春杏正站在水槽边,手里拿着布巾,却迟迟没有动手洗碗。她心里还在慌,刚才主子的眼神太冷静了,冷静得让她害怕,她总觉得主子已经发现了什么,可又不敢多想,只能硬着头皮,准备赶紧洗完碗,把这“烫手山芋”丢掉。
“春杏姑娘,主子让老奴来看看,这碗洗得怎么样了——毕竟是主子心爱之物,可不能马虎。”容嬷嬷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春杏吓了一跳,手里的布巾“啪”地掉在了地上。
“容嬷嬷……您怎么来了?”春杏弯腰去捡布巾,手却在发抖。
容嬷嬷走上前,不动声色地从春杏手里拿过盖碗:“主子吩咐了,这碗得仔细洗,老奴来帮你吧。你先去给主子换壶热茶,主子看账册看了许久,该渴了。”
春杏巴不得赶紧离开,忙应了声“是”,捡起布巾就匆匆跑了出去。
容嬷嬷看着春杏的背影,立刻将盖碗放在桌上,从袖中取出那只象牙小秤。她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干净粉彩盖碗,放在秤盘上——秤杆微微抬起,指针落在了“一两二钱三分”的刻度上。随后,她又将春杏刚拿进来的那只盖碗放在秤盘上,眼睛紧紧盯着秤杆。
秤杆缓缓下沉,指针一点点移动,最终停在了“一两二钱六分”的位置。
“多了三分!”容嬷嬷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寻常茶渍最多不过一分重,这盖碗竟然多了三分,显然不是茶渍那么简单。她放下小秤,指尖轻轻拂过盖碗内壁——触感比平时光滑了些,还带着一丝极淡的油脂感,就像涂了一层薄薄的蜡,却又比蜡更细腻。
容嬷嬷心里一沉,这定然是毒药附着在碗壁上,才让盖碗重了三分!她连忙将盖碗擦干,小心翼翼地用锦帕包好,揣进袖中,快步走回暖阁。
“主子,查出来了!”容嬷嬷将盖碗放在苏清颜面前,“这碗比干净的碗重了三分,内壁还有一层油脂感,定是被动了手脚!”
苏清颜拿起盖碗,指尖划过内壁,那丝极淡的油脂感清晰地传来。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牵机引”的特性她记得清楚,此毒遇水即化,却会在容器内壁留下一层极薄的油脂,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唯有称重才能发现差异。德妃倒是心思缜密,选了这么一种难查的毒药,还找了春杏这个不起眼的棋子。
“容嬷嬷,你先把这碗收起来,别让任何人看见。”苏清颜睁开眼,眼底已经没了之前的犹豫,只剩下冷静,“从今日起,你暗中盯着春杏,看她和谁接触,有没有传递什么东西。记住,别打草惊蛇。”
“老奴明白。”容嬷嬷将盖碗包好,藏进了暖阁的暗格里。
窗外,一阵风吹过,将廊下的宫灯吹得轻轻摇晃,光影落在苏清颜的脸上,忽明忽暗。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德妃既然已经动手,就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日子,她必须更加谨慎,才能找出德妃的把柄,将这场危机彻底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