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宫墙下的冻土渐渐松了,冒出几丛新绿的草芽。永和宫的小厨房却比往年热闹了数倍,几个厨子围着刚送来的新鲜食材打转,脸上带着久违的笑意。
“你看这活鱼,鳞光锃亮的,还是太湖里的银鱼呢!”掌勺的王厨子拎着水桶,语气里满是惊叹,“前阵子连冻鱼都凑不齐,这才多久,竟有这么鲜活的物件了。”
旁边的采买太监笑着接口:“这可不是托了苏贵人的福?内务府副总管亲自督办的份例,谁敢再克扣?你没见送东西来的小吏,腰都快弯到地上了。”
正说着,容嬷嬷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主子让把这几日的份例清点清楚,每一笔都要记在明处。”她将账册递给管事,目光扫过案上的食材,“南珠到了吗?”
“到了到了,刚送来的,正在库房里收着呢。”管事连忙应声,“还有那几匹云锦,真是绝了,颜色正得很,听说今年江南就贡了这么几匹。”
容嬷嬷点点头,转身回了正屋。苏清颜正临窗坐着,手里摩挲着一块刚到的南珠,珠子圆润饱满,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都清点好了?”她头也没抬地问。
“清点好了,数目一点不差,连往年常短缺的几味药材都补齐了。”容嬷嬷回话,语气里带着一丝欣慰,“内务府的人说,往后永和宫的份例,都由副总管亲自过目,绝不会再出岔子。”
苏清颜将南珠放下,拿起账册翻了翻,当看到“内务府副总管亲自督办”几个字时,指尖微微一顿。这副总管是李姓官员,素来与德妃的母族不和,他此时突然对永和宫的份例上心,未必是真心示好,更像是在向某些人传递信号。
“倒是费心了。”她淡淡道,将账册合上,“对了,今早送来的茉莉香片,查是谁送的了吗?”
“查了,是钟粹宫的李更衣让小太监送来的,没留名帖,只说是一点心意。”容嬷嬷道,“还有景阳宫的张答应,让人送了两盆新培育的兰草,说是刚开花,请主子赏玩。”
苏清颜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她们倒是消息灵通。”份例刚恢复,这些低位份的嫔妃就迫不及待地示好,与其说是依附,不如说是试探。试探她是否真的站稳了脚跟,试探她与皇上的关系究竟近到了何种地步。
“要回礼吗?”容嬷嬷问。
“回。”苏清颜点头,“让小厨房做些新出炉的杏仁酥,给各宫都送些去,不必厚此薄彼。”她顿了顿,补充道,“李更衣和张答应那里,多送一盒上好的雨前龙井,就说是……谢她们的香片和兰草。”
既表达了谢意,又维持了距离,这是眼下最稳妥的做法。
容嬷嬷刚应声要走,小柱子匆匆从外面进来,脸色有些凝重:“主子,刚看到翊坤宫的李德全,背着个小包袱出了宫门,行色匆匆的,不知道去做什么。”
李德全是德妃的心腹太监,自德妃被禁足后,他就成了翊坤宫对外联络的主要渠道。这个时候出宫,绝不会是小事。
苏清颜的眉头微微蹙起:“让人跟上,看看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一一记下来。”
“奴才已经安排人了。”小柱子道,“只是……李德全很是谨慎,绕了好几个圈子,怕是不好盯。”
“无妨,能查到多少是多少。”苏清颜的语气平静,心里却提高了警惕。德妃沉寂了这么久,恐怕不是真的安分了,而是在暗中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次反扑。这次份例的恢复,或许正好刺激了她。
午后,苏清颜去给太后请安,路过御花园时,恰好遇见几位低位份的嫔妃在赏花。她们见了苏清颜,纷纷上前行礼,态度比往日恭敬了许多。
“苏贵人安好。”为首的李更衣笑着道,“听说贵人宫里的份例都补齐了?真是可喜可贺。”
“托太后和皇上的福。”苏清颜淡淡回应。
“贵人贤德,本就该得此恩宠。”张答应也附和道,“不像有些人,占着高位,却只会背后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翊坤宫的方向。
苏清颜没有接话,只是笑着说了句“赏花吧”,便径直离开了。这些人的示好带着明显的功利性,听着悦耳,实则暗藏风险。一旦自己失势,她们恐怕会是最先落井下石的人。
回到永和宫时,夕阳正染红了半边天。容嬷嬷迎上来,递上一封密信:“小柱子让人送来的,李德全去了城外的慈安寺,和一个和尚说了许久的话,还塞了个沉甸甸的包袱给对方。”
慈安寺?德妃近来常去那里礼佛。苏清颜拆开密信,上面画着一个简单的地图,标记着李德全与和尚见面的地点。
“看来,德妃的‘佛事’,办得很热闹啊。”苏清颜将密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份例的恢复,看似是风平浪静的开端,实则是新一轮暗流涌动的信号。她知道,自己必须更加谨慎,才能在这波诡云谲的后宫中,继续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