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医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所有人心里发寒。德妃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嫌恶地用帕子捂住口鼻:“连太医都没办法,她一个深宫妇人能有什么法子?莫不是想借机哗众取宠?”
苏清颜没理会她的讥讽,目光落在康熙脸上,语气沉稳:“皇上,马桑果的毒性虽烈,但并非无药可解。臣妾曾在医书上见过,绿豆与甘草同煮,有清热解毒、中和百毒之效,对付这种果类中毒,或许能应急。”
“绿豆甘草?”李太医皱起眉,“这不过是寻常食材,能解马桑果的剧毒?”
“太医有所不知。”苏清颜转向他,条理清晰地解释,“绿豆性凉,能解金石、草木诸毒;甘草味甘,能调和诸药,缓解毒性。两者同用,虽不能立竿见影,却能延缓毒素蔓延,为救治争取时间。”她顿了顿,补充道,“方才臣妾查看刘贵人的呕吐物,发现尚有未消化的果渣,说明中毒时间不长,此时灌服绿豆甘草汤,正是时候。”
康熙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见她神色笃定,不似作伪,便对温僖贵妃道:“让她试试。”
温僖贵妃立刻吩咐:“快!让小厨房准备大量绿豆和甘草,立刻熬汤!”
“等等。”苏清颜拦住正要转身的太监,“需用生绿豆,加足量清水,大火煮沸后再用文火熬半个时辰,熬出的汤汁要浓如米汤。甘草需用蜜炙过的,每次加三钱,分三次放入。”她看向李太医,“李太医,您看这样是否妥当?”
李太医虽心有不甘,但此刻人命关天,也顾不上计较,只得点头:“按苏贵人说的做吧,只是剂量要大些。”
吩咐下去后,苏清颜又转向那个小宫女:“你家主子吃了多少颗马桑果?有没有其他人也吃了?”
小宫女哭着摇头:“娘娘摘了一小把,大约七八颗,奴婢劝过她别吃,她不听……其他人都没敢吃。”
苏清颜松了口气,七八颗虽多,但好在只有刘贵人一人误食。她走到榻边,见刘贵人的抽搐似乎更厉害了,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泛着青紫,心里不由一紧。
“皇上,贵妃娘娘,”她沉声道,“光靠绿豆甘草汤可能不够。刘贵人呕吐腹泻得厉害,体内津液流失过多,怕是会脱水。还需准备些淡盐水,加少许糖,待她呕吐稍缓,便喂她喝一些。”
温僖贵妃立刻让人去准备。德妃站在一旁,看着苏清颜有条不紊地指挥,眼神复杂。她原以为这苏清颜不过是靠些小聪明讨得皇上和贵妃的欢心,没想到竟懂这么多医理,连太医都没想到的解毒法子,她却能说得头头是道。
康熙的目光也带着几分赞赏。他见过太多后宫女子争风吃醋、搬弄是非,像苏清颜这样临危不乱、有真本事的,实在少见。尤其是她查看呕吐物时那股镇定劲儿,连太医都自愧不如。
没过多久,小厨房就端来了第一锅绿豆甘草汤。墨绿色的汤汁浓稠滚烫,散发着淡淡的草腥味。苏清颜让人晾至温热,对李太医道:“李太医,现在可以给刘贵人灌服了吗?”
李太医诊了脉,点头:“可以,只是她现在意识不清,怕是不好灌。”
“我来。”苏清颜接过药碗,示意宫女扶住刘贵人的头,自己则用银勺轻轻撬开她的嘴,一点点将药汤喂进去。刘贵人时不时呛咳几下,药汤洒了不少,苏清颜的袖子都被沾湿了,她却毫不在意,耐心地一勺一勺喂着。
旁边的宫女看着都觉得心酸,有几个忍不住红了眼圈。温僖贵妃低声对身边的张嬷嬷道:“这孩子,是个心善的。”
第一碗药汤喂完,刘贵人的抽搐似乎真的减轻了些。苏清颜让人再去熬第二锅,自己则守在榻边,仔细观察她的症状。她时而探探刘贵人的额头,时而看看她的眼睑,动作轻柔,神情专注,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康熙在一旁看了许久,忽然开口:“你怎么对毒物这么了解?”
苏清颜抬起头,坦然道:“臣妾家乡在江南,小时候曾见过有人误食野果中毒,后来听村里的老大夫说过一些解毒的法子,便记在了心里。入宫后又看了些医书,略知皮毛而已。”她没说自己前世做法医时处理过不少中毒案例,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知识和经验,是她此刻最大的依仗。
康熙点点头,没再追问。他看向李太医:“你觉得苏贵人的法子可行吗?”
李太医脸色有些尴尬,却不得不承认:“回皇上,绿豆甘草确有解毒之效,只是……只是用于马桑果这种剧毒,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看刘贵人的情形,似乎……似乎真的有些好转。”
正说着,刘贵人忽然哼唧了一声,眉头皱了皱,像是要醒过来的样子。小宫女喜极而泣:“娘娘!娘娘您醒了?”
苏清颜连忙示意她别出声,又仔细观察了片刻,对李太医道:“李太医,您再诊诊脉,看看毒素是不是被控制住了。”
李太医上前诊脉,片刻后,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脉象……脉象虽然依旧微弱,但比刚才平稳了些!抽搐也停了!苏贵人,这……这真是奇了!”
连一直冷眼旁观的德妃,脸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她看着苏清颜,心里第一次生出了忌惮——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苏贵人,竟藏着这么大的本事。
康熙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对苏清颜道:“做得好。继续用你的法子,务必救活刘贵人。”
“臣妾遵旨。”苏清颜躬身应下,心里却不敢放松。她知道,绿豆甘草汤只能延缓毒性,并不能彻底清除。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才是最关键的。
她让人将熬好的第二锅药汤端来,继续一点点喂给刘贵人。又让人准备了糖盐水,待她稍微清醒些,便试着喂了几口。阳光透过船舱的窗棂照进来,落在苏清颜沾着药渍的衣袖上,却显得格外明亮。
温僖贵妃让人搬了把椅子给她:“歇歇吧,这里有太医看着。”
“多谢娘娘。”苏清颜却没坐,“刘贵人情况还不稳定,臣妾再守一会儿。”
康熙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忽然对身边的太监道:“传朕的话,苏贵人协理救治刘贵人,尽心尽力,赏锦缎十匹,白银百两。”
苏清颜连忙谢恩,心里却清楚,这点赏赐远远比不上刘贵人能活下来的价值。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刘贵人脸上,看着她渐渐恢复了些血色的脸颊,轻轻舒了口气。
前世的法医经验告诉她,只要撑过中毒后的黄金六小时,存活率就会大大提高。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守着刘贵人,看着她一点点好起来。
运河的水面平静无波,船队依旧停在原地。但船舱里的气氛,却已从绝望变成了一丝希望。而这丝希望的源头,正是那个看似柔弱,却有着一双洞察秋毫的“法医之眼”的苏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