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鎏金铜鹤在暮色中投下细长的影子,苏清颜捧着锦盒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能闻到空气中檀香与龙涎香混合的厚重气息。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康熙的朱批声停了许久,她后颈的汗毛渐渐竖了起来。
“你说张保贪墨的宫份,足够支应半个翊坤宫的年用?”康熙的声音从御座上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昨夜批阅奏折到寅时,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苏清颜将锦盒高举过顶,锦缎摩擦着腕间的玉镯发出细碎的声响:“回皇上,这是广储司近三年的账册副本,张保以‘采买损耗’为由,每月克扣各宫份例三成,其中景阳宫、永和宫等低位份宫苑尤为严重。奴才已让人核过,仅去年一年,他便贪墨了足足五千两白银。”
李德全上前接过锦盒,呈到御案上。康熙翻开账册,指尖划过“翊坤宫”三个字时停住了——那里的采买记录异常丰厚,远超规制。他的眉峰慢慢蹙起,像两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还有这个。”苏清颜的声音压得更低,“张保将江南贡缎偷换出宫,卖给京城富商的账目。其中有三匹云锦,与去年德妃娘娘赏赐给娘家的寿礼一模一样。”
康熙的手指猛地攥紧,账册的纸页被捏出深深的褶皱。他想起去年德妃兄长递上的奏折,说家中得了稀世云锦,还特意裁了半匹送入宫来“请皇上品鉴”。当时只当是臣下孝心,如今想来,竟是从自己眼皮底下偷出去的赃物!
“危及皇嗣……”康熙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目光落在苏清颜呈上的另一叠纸上——那是春桃和王德的供词,上面详细记录了如何将麝香混入熏香、如何用劣质炭火冒充贡炭,“德妃明知张保是母族包衣,却对他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
苏清颜的额头抵着金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臣妾不敢妄议德妃娘娘。只是……只是太医说,臣妾这半年来月信不调,恐与长期接触麝香有关。”她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前日去给太后请安,听闻七阿哥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也是因为翊坤宫的炭火……”
“够了!”康熙猛地一拍御案,龙涎香的香炉晃了晃,灰烬簌簌落在明黄的奏章上。他站起身,明黄色的常服下摆扫过御案,将账册扫落在地。
苏清颜跪在地上,听着账册散落的哗啦声,心跳如擂鼓。她知道,康熙最在意的就是皇嗣和祖宗家法,张保贪墨宫份、倒卖贡品已是重罪,牵涉到皇嗣安危,更是触了逆鳞。
“李德全!”康熙的声音带着怒火,“传朕旨意,将张保、李管事押至午门,斩立决!查抄其家产,充入国库!”
“奴才遵旨!”李德全的声音也带着颤音,匆匆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苏清颜和康熙两人,烛火在金砖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康熙踱到苏清颜面前,明黄色的靴尖停在她眼前。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墨香,混合着淡淡的酒气——昨夜他必定喝了安神酒。
“你可知,扳倒德妃母族的人,意味着什么?”康熙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审视。
苏清颜抬起头,眼眶微红:“臣妾只知,国法面前,人人平等。无论是谁,犯了错都该受罚。更何况,张保的所作所为,已经危及到了皇上的龙体和皇嗣的安危……”
“你倒是敢说。”康熙的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伸手扶起她,“起来吧。地上凉。”
苏清颜站起身,手腕被他握住,温热的触感顺着肌肤蔓延上来。她低着头,能看到他明黄色常服上绣着的暗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你想要什么赏赐?”康熙问道,语气缓和了许多。
苏清颜摇了摇头:“臣妾不敢要赏赐。臣妾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荣幸。”
康熙笑了笑:“你倒是懂事。好吧,赏赐就先记下,等这件事处理完了,朕再好好赏你。”他看着苏清颜,眼神里充满了赞赏,“你很聪明,也很勇敢。在这后宫里,有这份胆识不容易。”
苏清颜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皇上过奖了。”
康熙没再说话,转身回到御座上,重新拿起奏折。苏清颜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她躬身行礼,然后转身走出了乾清宫。
走出乾清宫,苏清颜抬头看着天空,月色正好,星光璀璨。她知道,张保和李管事的死,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德妃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而她,也将在这后宫中,走得更稳、更远。
她轻轻抚摸着腕间的玉镯,那是康熙赏赐的,据说能安神定惊。她知道,在这深宫之中,想要生存下去,不仅需要智慧和勇气,还需要懂得借势。这一次,她借了皇上的势,扳倒了张保和李管事,也给了德妃沉重的一击。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彻底扳倒德妃。她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