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妃的生辰宴设在钟粹宫的正殿,檐下挂满了朱红宫灯,廊下的红梅开得正盛,与阶前的白雪相映,衬得满殿喜气洋洋。康熙虽未亲临,却遣李德全送来满满三车赏赐,从东珠项链到江南织锦,无一不彰显着圣恩。
苏清颜到的时候,各宫嫔妃已差不多到齐。德妃穿着一身石青色绣兰纹的宫装,正与荣妃谈笑风生,手中把玩着一串蜜蜡佛珠,神色温婉得无懈可击。宜妃则斜倚在美人靠上,看着宫女们调试琴弦,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盆墨兰被摆在殿门左侧的高几上,十几个深紫色的花瓣已完全舒展,狭长的叶片在暖风中微微摇曳,散发着清冽的香气。张老三特意在花盆周围铺了层苔藓,更显得雅致脱俗。
“苏贵人来得正好。”荣妃见她进来,笑着招手,“快来看看德妃妹妹送的这盆墨兰,说是江南贡品,寻常地方可看不到呢。”
苏清颜走上前,目光在墨兰上停留片刻,恰到好处地露出惊叹:“果然是珍品,花瓣上的纹路都像是画上去的。”她指尖轻轻拂过一片叶子,触感微凉,“闻着也清雅,不像别的花香那般腻人。”
德妃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嘴上却谦虚:“不过是些俗物,能博姐姐一笑便好。”
宴席开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荣妃兴致颇高,亲自为众人斟酒,到苏清颜面前时,特意多劝了一杯:“上次蜂毒之事,多亏了你心细。这杯姐姐敬你。”
苏清颜举杯浅饮,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墨兰。殿内的炭火烧得正旺,暖气温热,墨兰的香气似乎愈发浓郁,与熏炉里的百合香缠绕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甜香。她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时机快到了。
果然,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荣妃正笑着听一曲《霓裳羽衣舞》,忽然按住额头,眉头紧锁:“怎么头突然这么晕……”
“姐姐是不是累着了?”德妃连忙起身,故作关切地扶住她,“要不先去偏殿歇歇?”
荣妃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眼神却骤然涣散。她猛地推开德妃,指着墨兰的方向尖叫:“蛇!那里有蛇!”
满殿哗然。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有那盆静静绽放的墨兰,哪里有什么蛇的影子。
“姐姐看错了吧?”一位低位嫔妃小心翼翼地说道。
“没有!就在那里!”荣妃的声音尖利,突然抓起桌上的玉杯砸向墨兰,“走开!都给我走开!”
玉杯碎裂,溅起的茶水打湿了墨兰的叶片。荣妃却像是受了更大的刺激,突然撕扯起自己的发髻,珠钗散落一地。她一边哭喊一边往外跑,嘴里胡乱喊着:“有毒!水里有毒!德妃要害我!”
“快拦住娘娘!”李德全惊呼着指挥侍卫上前。
荣妃却力大无穷,挣脱开侍卫的手,疯了似的扑向殿外的雪地,抓起一把积雪就往脸上抹,哭喊着:“烧!好热!救我……”
好好的生辰宴瞬间乱作一团。嫔妃们吓得花容失色,宫女太监们手忙脚乱,李德全一边让人去请太医,一边急得满头大汗。
德妃站在原地,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不……不是我……姐姐这是怎么了?”
苏清颜看着眼前的混乱,心中一片冰凉。迷迭魂与墨兰花粉的反应比预想中更猛烈,荣妃的症状也更严重。她悄悄对身后的容烟使了个眼色,容烟会意,悄然退到偏殿——那里早已备好了缓解毒性的汤药。
“都慌什么!”李德全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很快镇定下来,厉声喝道,“太医呢?还没到吗?”
“来了来了!”太医院院判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看到雪地里疯癫的荣妃,脸色骤变,连忙让人将她抬进偏殿。
就在这时,康熙带着一队侍卫匆匆赶来。原来他本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听闻钟粹宫出事,立刻赶了过来。看到殿内狼藉和被抬走的荣妃,他脸色铁青:“怎么回事?”
李德全连忙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荣妃喊“德妃要害我”那句。
康熙的目光扫过那盆墨兰,又落在脸色惨白的德妃身上,眼神锐利如刀:“荣妃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疯癫?李德全,给朕查!”
“皇上,”苏清颜适时开口,声音清亮,“臣妾或许知道些线索。”
康熙看向她:“你说。”
“方才宴席上,荣妃娘娘说头晕之前,曾多次嗅闻那盆墨兰的香气。”苏清颜指向墨兰,“臣妾略通医理,听闻有些花草香气虽雅,混在一起却可能伤人神智。”
德妃闻言,厉声反驳:“苏贵人休要胡说!这墨兰是贡品,怎么可能伤人?”
“是不是胡说,一查便知。”苏清颜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请皇上命太医查验这墨兰,尤其是盆土与花瓣,或许能发现端倪。”
康熙沉吟片刻,对院判道:“照她说的做。”
院判领命,小心翼翼地采集了墨兰的花瓣、叶片和盆土样本。德妃看着他的动作,身体微微颤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苏清颜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冷光。这场戏,才刚刚开始。德妃精心准备的寿礼,终究成了刺向她自己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