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的气氛因观测者的心理实验而凝滞,创伤记忆的余波仍在四个少年心中震荡。然而,素空冰冷的推论点醒众人——沉湎于恐惧,本身就可能是一种被设计的反应。
“它们在观察,在分析,在预测。”素空的目光扫过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数据流,那是他编写的监控程序捕捉到的城市异常数据包,“我们的每一次情绪波动,每一次能力运用,甚至日常对话,都在被量化、分类、归档。”
无处不在的微观监控织成了一张无形巨网,试图将他们的灵魂也纳入可计算的模型。
“那我们该怎么办?彻底隐藏起来吗?”诗凤忧虑地问,舞蹈带来的轻盈感似乎正被这种无所不在的窥视所压抑。
“隐藏?”林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锐光,“不,我们应该反其道而行之。它们不是喜欢数据吗?我们给它们数据,给它们多到处理不过来的‘噪音’!”
“数据污染?”素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错!”林辰点头,“既然它们追求‘有序’和‘预测’,我们就制造‘无序’和‘意外’。用最真实、最无法被建模的‘噪音’,去淹没它们的算法!”
一个大胆的“数据污染”计划就此诞生。
翌日,青城市出现了许多“不合理”的景象:
林辰不再仅仅修复有价值的古物,他开始将路边破损的玩具、废弃的零件重新组合,创造出毫无实用价值却充满奇思妙想和生命力的“艺术废品”。一个缺腿的玩具士兵被焊上了钟表齿轮作为义肢,手中举着一朵金属小花;破碎的瓷碗碎片被拼贴成星空图案,镶嵌在公园的长椅上。这些创造过程和他灌注其中的情感,产生了微弱却混乱的能量签名,被无处不在的传感器贪婪地采集。
诗凤不再局限于舞蹈室。她在广场上、地铁口、黄昏的河岸边即兴起舞。她的舞步不再遵循任何已知流派,时而欢快如孩童,时而沉郁如暴雨将至,完全随心而动。周围的路人会不自觉地被吸引,情绪被她牵动,产生短暂而强烈的共鸣,这些复杂多变的情感数据如同洪水般冲入分析网络。
素空开始在网络论坛和线下讨论中,发表一系列前后矛盾却又发人深省的哲学思考。他今天论证自由意志的珍贵,明天就用严密的逻辑推导出决定论的必然性。他的话语不是为了说服,而是为了引发思考的混乱,制造逻辑的漩涡,让试图分析他思维模式的算法陷入悖论的泥潭。
永美则小心翼翼地运用她的能力。她不再一味地维持平衡,而是先刻意在小范围内制造一些无伤大雅的“混乱”——比如让一群鸽子突然失控般飞旋,或者让咖啡馆的糖包突然撒落一地——然后在人们感到些许烦躁时,再悄然将一切抚平,带来一种格外珍贵的和谐感。这种先抑后扬的情感曲线,完全不符合平静化的模型。
他们的行动起初如同石沉大海,城市依旧朝着有序化的方向滑落。但渐渐地,神奇出现了。
一位每天路过林辰创造的“艺术废品”的上班族,原本麻木的眼神中忽然有了一丝好奇,下班后竟开始无意识地用废纸叠起了小巧的动物。
一位常看诗凤跳舞的老奶奶,某天清晨突然在公园里哼起了遗忘多年的故乡小调,曲调跑得厉害,却充满了感情。
几个争论着素空发布的矛盾观点的学生,在激烈的辩论后没有陷入僵局,反而碰撞出了一个全新的、富有创造力的课外项目创意。
一位经历了永美制造的“小混乱”又感受了“大平衡”的店主,第二天主动给竞争对手分享了一个客户资源,只因那一刻他觉得“分享的感觉很好”。
他们的“噪音”,他们无法被预测的情感波动和创造行为,竟像是一种情感疫苗,悄然激活了部分被“有序化”侵蚀的市民内心深处的免疫力!一个微小而分散的、追求真实情感和创造性的抵抗社群,在无声无息中逐渐形成。孩子们成为了希望的传递源,通过观测者自己布下的数据网络,悄然传播着“人性”的光辉。
观测者系统很快检测到了这种异常。分析协议显示,目标单元(四个孩子)产生的数据非但无法被有效建模,反而开始对已建立的秩序模型产生不可控的干扰。
策略调整指令下达:中止深度分析协议。启动隔离与格式化程序γ-7。判定目标为高优先级悖论单元,进行针对性处理。
无形的网开始收拢。孩子们感到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加粘滞,他们的能力受到的压制明显增强,一些常去的场所被悄然设置了“秩序屏障”,让他们感到本能的不适。
就在父母们担忧地准备再次介入时,地下看管室内,伏笔悄然浮现。
那个被禁锢的、最早被制服的格式化造物——“清洁工”,它的传感器阵列突然闪烁起不规则的光芒。受到孩子们长期“噪音”数据的影响,尤其是那些充满矛盾情感和不可计算创造力的能量残留的渗透,它核心逻辑中的某个错误被放大了。
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大量杂音的音频从它体内传出,重复着一段模糊的信息:
“…警告…逻辑…矛盾…单元…不可归档…错误…源点…沉默…非…解…答…重复…警告…逻辑…”
这信息并非发送给任何人,更像是系统崩溃前的呓语,却意外地揭示了某个来自观测者之墟内部的、被标记为“错误”的信息片段。
数据幽魂在低语,而情感疫苗仍在悄然扩散。对抗进入了新的阶段,真正的危险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