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穿着囚服，身形挺拔的男人，是高强。
原北方重工集团第七机床厂，总工程师。
他的档案，林峰记得很清楚。
因重大安全事故，违反操作流程，被开除公职，永不录用。
林峰走到他面前，没有递烟，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高强。
高强也在看他，下巴微微扬起，眼神里全是刺。
“看什么？”高强先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不耐烦。
“我在想，一台能把误差控制在0.001毫米的母机，被一群只懂喝酒报账的领导管着，是什么感觉。”林峰平静地回答。
高强脸上的挑衅僵住了。
他死死盯着林峰。
“你想绕过审批，实验新的淬火工艺，他们不批。”
“说你浪费经费，搞花架子，让你安分守己。”
“你偷偷干了，出了事故，一台价值千万的进口机床报废。”
“你一个人，把所有责任都扛了。”
林峰一句一句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高强的心防上。
高强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剧烈起伏。
“你到底是谁？”
“一个想让你放开手脚干活的人。”
林峰伸出一根手指。
“我给你一个亿的启动资金。”
他再伸出第二根手指。
“给你一个独立的，不受任何行政干扰的实验室。”
最后，他张开手掌。
“再给你一个五百人的技术团队，人你随便挑。”
“我不要你循规蹈矩。”
“我只要你，把你当年没搞完的那个新工艺，给我做出来。”
“你敢不敢？”
高强的眼睛红了。
这个在国企最森严的体系里，被磨得只剩下尖刺的男人，身体开始发抖。
他不是在害怕。
是压抑了太久的火焰，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疯子。”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你也是个疯子。”
林峰笑了。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站在这里的人。
“你们所有人，都听清楚。”
“从今天起，你们过去的档案，全部封存。”
“你们不是犯人，不是刺头，不是被社会抛弃的垃圾。”
“你们是星宇科技的火种。”
“在这里，我不管你们的脾气有多怪，性格有多犟。”
“我只看你们手里的活儿，脑袋里的东西。”
“能拿出真本事，你就是爷。”
“拿不出来，滚蛋。”
“现在，愿意留下的，往前走一步。”
车间里，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
陈山，那个刚刚抽完一支烟的天才物理学家，第一个迈出了脚步。
他的动作有些踉跄，但无比坚定。
紧接着，高强也动了。
他挺直了被岁月和不公压弯的脊梁，向前一步。
一个。
两个。
十个。
所有人都动了。
他们像一群迷失在黑暗森林里太久的孤狼，终于看到了远方亮起的，属于同类的篝火。
……
几天后。
京州，星宇科技临时指挥部。
李达康和祁同伟并排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巨大的电子屏幕。
屏幕上，代表着“人力资源”的那个模块，正在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剧变。
原本那片刺眼的红色，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被稀释。
一块块橙色的区域，像是雨后的春笋，不断地从版图的各个角落冒出来，并且迅速扩大，连接成片。
最后，整个模块，都变成了一片代表着“健康”的绿色。
上面的数字，还在疯狂地跳动。
【基础技术工人：需求，已到位】
【中级工程师：需求5000，已到位6112】
【高级研发人员：需求500，已到位488】
李达康的手扶着桌子，指节用力到发白。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
他的声音里全是难以置信。
短短几天时间，几十家猎头公司都无法完成的KpI，就这么……完成了？
而且是超额完成。
特别是那些最难找的高级研发人才，眼看就要突破五百人的大关。
祁同伟的面色同样凝重。
他比李达K康知道的更多一些。
这几天，他收到了无数来自基层派出所的报告。
那些被林峰“收编”的问题人才，就像一个个被激活的病毒源头。
他们没有去人才市场，没有上招聘网站。
他们只是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
打给那些跟他们一样，怀才不遇的老同事。
打给那些被排挤出局的老朋友。
打给那些在小作坊里，用着最烂的设备，干着最顶尖活儿的民间大神。
他们的说辞，出奇的一致。
“老王，别在那破厂子混了，来京州。”
“这里有个疯子，给钱，给尊重，让咱们随便折腾。”
“我跟你说，这种机会，这辈子就一次。”
“信我，就赶紧滚过来！”
这种建立在“懂的都懂”基础上的招募，效率高得可怕。
一个顶尖人才，往往能拉过来一个团队。
一个团队，又能辐射一片人脉。
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
祁同伟看着屏幕上那个依旧平静的年轻人背影。
这个林峰，他要的根本不是人才。
他是在收拢人心。
收拢这个时代里，所有不甘者的心。
“叮铃铃——”
就在指挥部里气氛高涨的时候，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是林峰的私人电话。
来电显示是Linda。
林峰按下免提。
“林总！”
Linda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充满了焦急和挫败。
“出事了！”
“我们锁定的几乎所有海外高级工程师，都被人截胡了！”
李达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怎么回事？！”
Linda的声音又快又急。
“是华尔街，是硅谷！还有德国的那些工业巨头！”
“他们反应过来了！”
“就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他们成立了联合招聘联盟，开出的条件，完全是在拼刺刀！”
“我们给年薪一百万，他们就给两百万美金！”
“我们给安家费，他们直接在加州送别墅！”
“我们承诺解决户口，他们直接办绿卡！”
“他们的猎头，直接堵在我们联络人的家门口，连我们刚发出去的offer，都被他们当场撕掉！”
“林总，这不是商业竞争，这是……这是战争！”
“他们就是用钱砸，要把我们的人才库，彻底砸穿！”
“啪！”
李达-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混账！王八蛋！”
他冲着祁同伟怒吼。
“这是恶性竞争！这是釜底抽薪！”
“查！给我查！这些外国公司在国内肯定有办事处，有分公司！把他们都给我查封了！”
祁同伟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他缓缓摇头。
“书记，没用的。”
“这些招聘，都是通过海外的基金会和离岸公司操作的，我们在国内，抓不到任何把柄。”
“这不是商业问题了。”
祁同伟看着李达康。
“这是国家层面的技术封锁。他们感觉到了威胁，开始不计成本地，从源头上掐死我们。”
李达康像一头被困住的狮子，在原地来回踱步，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无力感。
在绝对的资本和国际规则面前，他引以为傲的行政力量，被打得粉碎。
指挥部里，刚刚燃起的希望火焰，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
“我早就料到了。”
林峰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焦虑。
只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
李达康和祁同伟都看向他。
“用钱能买走的，都算不上是真正的核心。”
林峰走到巨大的屏幕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
屏幕上的数据流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计划书。
【星宇科技·人才共创计划】
“他们能用钱挖人，是因为我们给的，也只是钱。”
“但从现在开始，规则要改一改了。”
林峰的声音，在安静的指挥部里回响。
“第一，所有通过最终考核的高级工程师，都将自动升级为‘技术合伙人’。”
“他们开发的任何技术，产生的任何专利，都将拥有永久性的专利分红权。”
“公司赚钱，他们就分钱。只要星宇科技不倒，这份收益，就能继承给他们的子孙后代。”
“他们不是在为我打工，是在为他们自己，为他们的家族，建立一份永恒的产业。”
李达康和祁同伟都愣住了。
这个手笔，太大了。
这已经不是股权激励，这是在分江山。
“第二。”
林峰没有停。
他调出了另一张图片。
那是一只充满了科幻感的，闪耀着金属光泽的智能义肢。
“所有星宇科技的正式员工，无论职位高低，从扫地的保洁阿姨，到食堂的打饭师傅，再到核心实验室的总工程师。”
“本人及其直系亲属（父母、配偶、子女），都将获得免费使用星宇科技最新一代智能义肢、仿生外骨骼的资格。”
“公司，将承担所有的安装、维护、以及终身换代费用。”
林峰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
“李书记，你的人脉里，有没有因为意外而残疾的老战友？”
“祁厅长，你的系统里，有多少因公伤残，后半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的英雄？”
“还有那些因为工厂倒闭而失业，却因为身体原因找不到工作的下岗工人。”
“他们的孩子，会不会因为先天性的残疾，而被同学嘲笑，被社会歧视？”
林峰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
“那些外国公司，可以给他们美金，给他们别墅。”
“但我们，能给他们的父亲，一条能重新站起来的腿。”
“能给他们的孩子，一只可以拥抱未来的手。”
“能给他们整个家庭，一个完整的，有尊严的明天。”
“他们拿钱买忠诚。”
“我们，用命来换命。”
林-峰关掉屏幕，转过身。
“现在，请你们告诉我。”
“这份offer，他们要怎么抄？”
指挥部里，落针可闻。
李达康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祁同伟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这个计划，已经超出了商业的范畴。
这是一份宣言。
一份用科技，来改写命运的，最狂妄，也最慈悲的宣言。
就在这时。
林峰的手机，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林峰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人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变调的嘶吼。
“林总！是林总吗？！”
“我是周涛！那个拿了A德公司offer的软件工程师！”
林峰：“是我，你冷静点说。”
“我冷静不了！林总，你得小心！”
“他们不仅想挖人！”
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躲着什么人。
“我……我刚才无意中听到他们的主管在打电话！”
“他们在说你从……从监狱里捞出来的那批人！”
“他们说，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
“他们想……他们想让那些人，再也开不了口，再也拿不起焊枪！”
“他们要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