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的声音在整个会议室里回荡。
“能,还是不能?”
金亮站在李达康身后,只感觉头皮发麻。
能!
快说能啊!
这可是书记亲自给的机会!
是能一步登天的梯子!
他死死盯着林峰的嘴,恨不得用眼神撬开他的嘴,替他喊出那个字。
会议室里,所有常委和负责人都屏住呼吸。
一直低头研究自己指甲的丁义珍,此刻也停下动作,抬起头。
慢悠悠喝茶的财政常委,将茶杯端在半空,一动不动。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那个年轻人身上,等着他感恩戴德地接下这份天降的圣旨。
在万众瞩目之下,林峰迎着所有人的注视,平静地,摇摇头。
“不能。”
两个字。
“哐当!”
财政常委手里的杯盖没拿稳,掉在桌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金亮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感觉脚下的地毯瞬间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悬崖,而他正在坠落。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会议室里,那些刚才还带着玩味和审视表情的官员们,此刻脸上只剩下一种表情——错愕,以及看疯子一样的不可思议。
李达康没有动。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在一瞬间消失,平静得可怕。
他一步步,缓缓地向林峰走来。
“你说什么?”
“我说,不能。”林峰重复一遍,坦然地回视着李达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你在戏耍我?”李达康终于站定在林峰面前,两人的距离不到一米,
“还是说,你觉得戏耍整个京州市委,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不是戏耍。”林峰开口,声音却是很淡定无比,“是事实。”
“李书记,您要的不是一个玩具,是一个能改变京州未来的引擎。引擎,是精密制造出来的,不是凭空变出来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
“我需要钱,启动研发的钱。”
又伸出第二根。
“我需要一块地,一块不受任何干扰的独立试验场地。”
第三根。
“我需要全球最高精尖的设备,光刻机、工业母机、超算中心……”
第四根。
“我需要一个顶尖的团队,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最后,他摊开整个手掌。
“我还需要资质。生产许可,军工准入,所有能让这项技术从实验室走向市场的绿灯。”
林峰每说一句,会议室里那些常委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主管光明区的副市长丁义珍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
“年轻人,你这不是在谈合作,你这是在向市委要一个国家科学院啊。”
“他不是在要,他是在做梦!”另一个负责人立刻附和。
“够了!”
一直沉默的王德发突然像被点燃的炸药桶,一声怒吼。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丁义珍,“你们什么都不懂!”
他指着上面瀑布般滚动的复杂数据模型。
“零延迟的量子纠缠数据同步,需要多大的算力支持?你们的超算能排进全球前十吗?没有!你们根本没有!”
“微米级的精度控制,需要什么等级的传感器和处理器?这些东西在国际上都是禁运的!你们买得到吗?”
王德发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横飞。
“你们只看到效率翻倍,就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我告诉你们,要实现这个目标,我们现在所需要投入的资源,是我们现有基础上的一百倍!一千倍!”
“任何一个环节的妥协,任何一点资源的不到位,最后的结果就只有一个!”
他停下来,环视一圈,一字一顿地吼出最后两个字。
“失、败!”
李达康的脸色已经铁青,脖颈上的肌肉猛地绷紧。
他主政京州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从未见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敢当着所有常委的面,如此直白地拒绝他,甚至……反过来向他提条件。
林峰等王德发吼完,才重新开口。
他的声音,像一股冷流,将会议室里所有躁动的空气,重新压下去。
“所以,书记,这不是我能不能做到的问题。”
他看着李达康,一字一顿。
“而是京州,愿意为这个未来,付出多少代价的问题。”
他伸出五根手指,像是在给整个京州市委的高层定价。
“第一,五十亿。不是投资,是第一期无偿启动资金。”
“轰!”
会议室里瞬间炸开锅。
“五十亿?他怎么不去抢银行!”
“疯了!这小子绝对是疯了!”
金亮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他想冲上去捂住林峰的嘴。
林峰对周围的哗然充耳不闻,继续说道。
“第二,光明峰核心区,划拨一块不低于五百亩的独立土地,永久产权,用于建设我们的研发园区。”
“第三,市委出面,以京州的名义,协助我们向上面申请,组建一个以‘神经链接’为核心的国家级重点实验室。”
“第四,”林峰顿了顿,说出最后一个,也是最让所有官员无法接受的条件,
“星宇科技,必须拥有对项目研发、生产和运营的绝对自主权。市委可以成立专项小组进行财务监管,但绝不能干涉我们的任何技术和经营决策。”
鸦雀无声。
如果说之前是震惊,那现在,就是荒诞。
一个注册资本十万的公司,张口就要五十亿现金,五百亩地,一个国家级实验室,还有不受控制的绝对权力。
这不是在谈合作。
这是在赤裸裸地……敲诈!
“砰!”
一声巨响。
李达康一巴掌狠狠拍在会议桌上,那只厚实的搪瓷杯被震得跳起来,翻滚着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破碎声。
他指着林峰,撑在桌上的手,指关节压得“咯咯”作响。
“林峰!”
一声怒吼,震得整个会议室嗡嗡作响。
“你这是在敲诈市委!”
说完,他猛地一甩手,看也不看任何人,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会议室。
“散会!”
门被他身后巨大的力量,“砰”的一声重重摔上。
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常委,和一个如遭雷击,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瘫倒在地的金亮。
……
会议室外,长长的走廊里。
金亮跌跌撞撞地追出来,他额角的血管一突一突地跳着,拦在林峰面前。
“林总……林总……”
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下去,只觉得天旋地转。
“您这次……您这次是真的……把天给捅破了啊……”
“您知道您刚才在跟谁说话吗?您知道李书记他……”
林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恐惧,没有后悔,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金亮,然后,越过他,和依旧处于亢奋状态的王德发一起,走向电梯。
王德发还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林峰,我刚才是不是说得太过了?不过那帮官僚懂个屁的技术!五十亿?我看五百亿都不够启动的!”
林峰没有说话。
电梯的镜面里,他的脸上却是有一丝笑容,无声地扬起。
鱼,上钩了。
……
当晚。
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没有开灯,窗外的城市灯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桌上的那部红色电话,突兀地响起,铃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拿起话筒。
“书记,是我,小金。”电话那头,金亮的声音充满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惶恐。
李达康沉默着,只听得见话筒里金亮急促的呼吸声。
“书记,我……我有错,我识人不明,我甘愿受任何处分……”
“小金。”
李达康打断他。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不带半点白天时的暴怒。
“去给我查。”
“是,书记,查什么?”
“查清楚,这个林峰,到底是谁的人。”
李达康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京州的万家灯火。
“我倒要看看,他背后到底站着哪尊大佛。”
“敢这么跟我李达康,跟京州市委……玩这种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