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的突然出现,如同冰水泼入滚油,公廨内的气氛瞬间炸裂。
孙院判和那两名御医脸色骤变,慌忙离座起身,扑通跪倒在地,连声音都变了调:“臣等参见靖王殿下!不知王爷驾临,臣等死罪!”
他们万万没想到,靖王竟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随行医官,亲自来到这太医署的公廨!这完全不合规矩,更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萧煜并未叫起,目光淡漠地扫过跪伏在地的三人,最后落在孙院判身上,语气平缓,却带着千钧重压:“孙院判,本王方才在门外,似乎听到你要将本王的人革职逐出?”
孙院判浑身一颤,额头瞬间冒出冷汗,结结巴巴道:“王、王爷恕罪!臣……臣等只是依例询问苏医官之医术师承,考校其医理,发现……发现其所学颇为……颇为偏门,恐……恐其经验不足,侍奉王驾或有疏漏,故而……故而……”
“偏门?”萧煜打断他,声音微扬,“你的意思是,本王沉疴尽去,乃是‘偏门’所致?还是说,本王亲自择定的人,不如你太医署诸位‘正道’御医的眼光?”
这话诛心至极!质疑苏澈的医术,就是质疑萧煜康复的事实,更是质疑靖王本人的判断力!
孙院判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臣不敢!臣绝非此意!王爷凤体康复,乃社稷之福,臣等欢欣鼓舞!只是……只是苏医官年轻,臣等怕他年轻气盛,行差踏错……”
“年轻?”萧煜冷笑一声,终于将目光转向依旧躬身站立的苏澈,语气略缓,“苏澈。”
“学生在。”苏澈连忙应道。
“本王问你,自你随侍以来,本王身体如何?”
苏澈心领神会,朗声答道:“回王爷,王爷体内余毒已清,经脉畅通,只需按时用药,静心调养,凤体已然无碍,日渐强健。”
“本王途中遇袭,伤员救治,你可有疏失?”
“回王爷,伤员皆已得到妥善处置,除一名重伤不治者外,余者伤势稳定,均在好转。”
萧煜满意地点点头,重新看向地上瑟瑟发抖的孙院判三人,声音陡然转冷:“孙院判,你都听到了?本王的身体,本王清楚。本王属下的伤势,本王也亲眼所见。苏医官的医术,本王信得过。怎么,到了你太医署这里,本王的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反倒不如你们几句空泛的‘考校’和‘经验’了?”
“臣等不敢!臣等愚昧!王爷明鉴!”孙院判三人磕头如捣蒜,再不敢有半分狡辩。他们这才意识到,靖王这是在借题发挥,敲打的不仅仅是他们,更是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指使者!这位战神王爷,即便离京数年,其雷霆之威,依旧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哼。”萧煜冷哼一声,“苏澈乃本王亲封的随行医官,记录在册,合乎规制。他的医术,本王认可即可。尔等若再有无端刁难、以下犯上之举,休怪本王不念同朝之谊!”
“臣等再不敢了!谢王爷宽宏!”三人如蒙大赦,连连谢恩。
“滚起来吧。”萧煜这才淡淡道。
孙院判三人这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垂手躬身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之前的倨傲荡然无存。
萧煜不再看他们,对苏澈道:“事情既已办完,随本王回去。”
“是,王爷。”苏澈心中松了口气,同时又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萧煜亲自前来为他撑腰,这份维护之意,远超寻常主仆。
就在萧煜转身欲走之时,孙院判似乎想起什么,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躬身道:“王、王爷留步。”
萧煜脚步一顿,侧头看他,眼神冰冷。
孙院判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王爷,三日后腊八宫宴,按……按惯例,藩王及重要宗亲入宫,随行医官也需……也需在偏殿候旨,以备不时之需。故……故苏医官之名,需报备入宫名册,届时……需随王爷一同入宫。”
这是规矩,他不敢不报。
萧煜眉头微蹙,看了一眼苏澈。宫禁森严,规矩繁多,苏澈身份特殊,入宫风险不小。但他也知道,这是无法回避的流程。
“本王知道了。名册你照常上报便是。”萧煜说完,不再停留,带着苏澈和秦风等人,径直离去。
直到萧煜的身影消失在公廨门外许久,孙院判三人才仿佛虚脱般,瘫坐在椅子上,抹着额头的冷汗,相顾骇然。
“这……这靖王爷的威势,比之离京前,竟似更胜几分……”一名御医心有余悸地道。
孙院判脸色阴沉,喘着粗气道:“谁能想到,他竟真的……真的康复了!还如此维护那姓苏的小子!此事必须立刻禀报……”
后面的话他咽了回去,但另外两人都明白他的意思。靖王归来,不仅身体无恙,而且锋芒毕露,京城的局势,怕是要变了。
***
回到迎恩驿的独立院落,萧煜屏退左右,只留苏澈在书房。
“今日之事,你做得不错。”萧煜坐下,看着苏澈,语气缓和了许多,“不卑不亢,据理力争,没有堕了本王的脸面。”
苏澈躬身道:“全赖王爷及时赶到,否则学生恐怕难以脱身。”
“太医署不过是马前卒,借故刁难,探探虚实罢了。”萧煜淡淡道,“经此一事,他们短期内不敢再明着为难你。但暗地里的窥探,只会更多。”
“学生明白,定会加倍小心。”
萧煜手指轻敲桌面,沉吟片刻:“三日后腊八宫宴,你需随本王入宫。宫中不比外面,规矩森严,耳目众多,一言一行皆需谨慎。尤其要注意太子和几位皇子,以及他们身边的人。”
苏澈心中一凛:“太子?”细纲中提及太子派系拉拢,没想到这么快就可能接触。
“嗯。”萧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本王这位皇侄,性子……与其父颇为不同。届时你只需跟在秦风身边,多看少说,非召不得随意走动,更不可与任何宫人内侍私下交谈。若有人问起本王病情或是你之来历,一概推说不知,或让来回禀本王。”
“是,学生谨记。”苏澈将萧煜的叮嘱一字一句记在心里。皇宫大内,无疑是龙潭虎穴,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还有,”萧煜目光锐利地看着他,“那份朔风营的卷宗,在入宫前,交由秦风保管。宫内搜查严密,带不进去,也不安全。”
苏澈立刻点头:“学生回头便交给秦长史。”
萧煜颔首,挥了挥手:“你去吧。这三日好生休息,将入宫的礼仪规矩再熟悉一遍。腊八之后,才是真正风浪的开始。”
苏澈行礼退出书房。站在院中,他望着京城方向那高耸的城墙轮廓,心中波澜起伏。太医署的刁难只是开胃小菜,三日后的腊八宫宴,才是他真正踏入这帝国权力漩涡中心的开始。前路艰险,但他已无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一丝清醒。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只能勇往直前。他握紧了袖中的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