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咄吉被生擒的消息如同野火般席卷了整个草原,原本被其武力强行整合在一起的北狄各部,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权力真空和动荡之中。
咄吉所在的王族本部实力大损,人心惶惶。几个原本就貌合神离、实力强劲的大部落,如贺兰部、乌纥部、同罗部,开始蠢蠢欲动,各自召集兵马,频繁往来,空气中弥漫着内战与分裂的气息。一些小部落则惶惶不可终日,有的开始向雁门关方向派遣使者,带着牛羊马匹,试探着能否用谦卑的姿态换取生存空间,或者……投靠。
萧煜稳坐雁门关,冷眼旁观着草原上的风云变幻。他并未因暂时的胜利而冒进,反而下令各部谨守关隘,加固防线,同时广派斥候细作,深入草原,密切关注各大部落的动向,尤其是兵力调动和首领更替。
“王爷,贺兰部首领贺兰鹰派人送来密信,称愿与我军结盟,共击乌纥部,事成之后,愿奉大胤为宗主,岁岁朝贡。”秦风呈上一封用羊皮写就的信。
萧煜扫了一眼,随手丢在一边:“贺兰鹰狡诈如狐,无非是想借我之手除掉竞争对手,统一草原后再反咬一口。不可信。”
“乌纥部和同罗部也都有类似动向,似乎都想争取我们的支持。”
“让他们争去。”萧煜目光深邃,“草原越乱,对我们越有利。告诉他们,大胤无意干涉草原内部事务,但任何胆敢犯境者,必诛之。同时,暗中给那几个送来投诚信的小部落一些甜头,允许他们在指定边境区域进行有限度的贸易,但要他们提供各大部落的详细动向作为交换。”
他采用的是分化、威慑、情报渗透的策略,既不轻易介入草原内战消耗自身实力,又保持强大的军事压力,并通过经济手段和情报网络,将影响力渗透进去,静待时机。
与此同时,苏澈主导的战地医疗体系正在经受考验并不断完善。随着《战地急救手册》的推广和更多医疗兵的培训,伤兵的死亡率显着下降,恢复速度加快。苏澈甚至开始尝试建立简单的伤兵分类和后送流程,将轻伤员、重伤员和需要长期休养的伤员区分处理,优化医疗资源分配。
然而,战争的残酷远不止于刀剑。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在部分营区蔓延,不少士兵出现高烧、咳嗽症状。这并非外伤,而是传染病,对苏澈提出了新的挑战。
他立刻下令隔离病患,用煮沸的石灰水消毒营区,并依据症状调配了解表散寒、清热解毒的汤药,大规模煎煮分发。他深知,在人员密集的军营,一旦瘟疫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他几乎住在了临时设立的隔离病区,亲自观察病情变化,调整药方。
“苏先生,您去歇歇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一名医疗兵看着苏澈布满血丝的双眼,忍不住劝道。
苏澈摇摇头,给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兵掖了掖被角:“我没事。这种病传染性强,但只要我们控制得当,用药及时,大部分人都能扛过去。”他的镇定和专业,再次稳定了军心。
就在北境军民同心,应对战事与疾病的双重考验时,来自京城的暗箭,终于破空而来。
这一箭,并非直接的军事命令或指责,而是更加阴险刁钻。
户部以“国库开支浩大,需统筹规划”为由,延迟批复了北境军请求拨付的第二批过冬棉衣和部分药材的款项。同时,都察院几位御史联名上奏,弹劾靖王萧煜“拥兵自重,擅启边衅,与狄酋私下往来,其心叵测”,并隐晦提及苏澈“以妖术惑乱军心,所用医药来路不明,恐非正道”。
这些罪名看似空泛,却在皇帝萧景琰本就敏感的神经上狠狠撩拨了一下。尤其是“与狄酋私下往来”和“妖术惑乱军心”,极易引发猜忌。
“父皇,三弟远在边关,为国征战,些许流言蜚语,恐是小人构陷,不可轻信。”齐王萧熠在皇帝面前,一脸恳切地为萧煜“辩解”,“至于苏先生,其医术虽略显奇特,然救治伤员众多,功绩斐然,军中皆有目共睹。或许只是其师承隐秘,不愿透露罢了。”
他句句看似维护,实则句句都在提醒皇帝萧煜的兵权、与敌人的接触以及苏澈的“可疑”。这种以退为进、火上浇油的手段,远比直接攻击更为致命。
皇帝的脸色果然更加阴沉,他没有立刻下旨申斥萧煜,却也没有驳斥那些弹劾,更催促户部“按章程办事”,实则默许了其对北境军需的拖延。
消息传到雁门关,帅府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岂有此理!我们在前方浴血奋战,他们在后方克扣粮饷,还污蔑王爷!”一名将领气得脸色通红,一拳砸在桌子上。
秦风脸色铁青:“王爷,京中这是有人不想让我们好过!没有冬衣,将士们如何熬过北地的寒冬?没有药材,多少伤兵会白白送命!”
萧煜坐在主位,面沉如水,指尖在冰冷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看不出喜怒。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本王倒要看看,是他们扣下的冬衣和药材先到,还是北狄的弯刀先砍到他们的脖子上。”
他看向苏澈:“军中药材储备还能支撑多久?”
苏澈早已盘算过,沉声道:“若无非战斗减员(指瘟疫),常规伤兵用药,最多支撑月余。治疗风寒的药材,消耗巨大,恐怕只能支撑半月。必须尽快补充,否则……”
后果不堪设想。没有药,受伤和生病的士兵只能硬扛,死亡率会急剧上升。
萧煜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帐内众将:“都听到了?我们没有退路。朝廷不给,我们就自己想办法。”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向几个位置:“传令!派出精锐小队,化妆潜入草原,用缴获的狄人皮货、金银,向那些愿意交易的小部落和草原商人,高价收购皮裘、羊毛以及他们储备的草药!尤其是治疗风寒的!同时,加派兵力,保护我们的后勤补给线,但凡有敢打粮草主意的,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他的应对果断而强硬,不依赖朝廷,转而利用战场优势和边境贸易来自行解决问题。
“另外,”萧煜看向秦风,眼神锐利,“给京城我们的人传信,查!是谁在背后推动这次弹劾和克扣!重点是齐王府,以及……那些与废后慕容氏有过牵连、如今可能投靠了新主子的人!找到证据!”
“是!”秦风领命,眼中寒光闪烁。
苏澈看着萧煜在巨大压力下依旧沉稳指挥、另辟蹊径的背影,心中敬佩之余,也涌起一股强烈的斗志。朝堂的暗箭伤不了真正的战士,只会让他们更加团结和坚韧。
“药材收购的事情,我可以列出清单和鉴别要点。”苏澈主动请缨。
萧煜回头看他,点了点头:“好。”
外有强敌环伺,内有暗箭伤人,这个冬天,对北境军民和萧煜苏澈而言,注定是一场更为严酷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