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策的苏醒,如同久旱甘霖,给濒临崩溃的靖北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消息虽被严密封锁,只在少数高级将领中流传,但那股压抑的绝望气氛,却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振奋和决绝。
主帅帐内,药味依旧浓重。萧策靠坐在床榻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已重新燃起了锐利的光芒。他听着雷豹低声汇报着军情,眉头紧锁,不时咳嗽几声,牵动伤口,额角渗出冷汗。
明薇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小凳上,小手里捧着一碗温热的药汤,小心翼翼地吹着气。苏婉则在一旁帮忙整理着萧策换下的染血绷带,眼中满是担忧。
“……戎骑主力被暂时击退,但伤亡惨重,粮草也所剩无几。”雷豹声音低沉,“朝廷的援军已抵达北邙山南麓,与张副将的人马对峙。另外……京城传来密报,新帝已下旨,斥王爷为‘国贼’,削爵抄家,并……悬赏万金,取王爷首级!”
“咳咳……”萧策剧烈咳嗽起来,眼中寒光一闪,却带着一丝讥诮的疲惫,“动作……倒快。看来……是铁了心要我的命了。”
“王爷!”雷豹急道,“如今军心不稳,朝廷又大军压境,内无粮草,外无援兵,长久下去,恐怕……”
“慌什么!”萧策打断他,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天……还塌不下来!”他目光扫过帐内诸将,最后落在明薇身上,眼神柔和了一瞬,“既然老天爷……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我就不会……轻易认输!”
他看向雷豹:“传令下去,收缩防线,固守黑水城及周边要塞。另,派人秘密联系北地各部族,许以重利,分化戎骑。朝廷那边……哼,他们内部也非铁板一块,想办法……让水更浑一点!”
“是!”雷豹精神一振,领命而去。
帐内只剩下萧策和明薇母女。
萧策疲惫地闭上眼睛,缓了口气,才看向明薇,眼中带着复杂的感激和担忧:“薇儿……这次,多亏你了。只是……你不该来这里的……太危险了。”
“萧叔叔,”明薇将药碗递过去,小脸上满是坚定,“您救过我和娘亲那么多次,现在您有难,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薇儿虽然小,但……薇儿想帮您!”
萧策看着女孩清澈却坚毅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又夹杂着深深的心疼和愧疚。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味让他眉头紧皱,却笑道:“好!萧叔叔没白疼你!不过……打仗是男人的事,你和你娘就安心待在营中,不要乱跑,一切……有萧叔叔在。”
明薇乖巧点头,心中却有自己的打算。她知道自己力量微薄,但她的特殊能力,或许能在某些方面帮上忙。比如……感知敌情?或者……像救治萧叔叔那样,帮助其他重伤的将士?
接下来的几天,明薇除了照顾萧策,便开始悄悄在伤兵营帮忙。她不敢暴露灵泉的秘密,只是凭借日益精进的感知能力,帮助军医更准确地判断伤员的伤势和情绪,安抚他们的痛苦。她温柔的话语和纯净的眼神,仿佛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许多暴躁痛苦的伤员渐渐平静下来。军医们都啧啧称奇,称她为“小福星”。
苏婉也帮着照顾伤员,缝补衣物。她们的到来,给血腥的军营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温暖和生气。
萧策的伤势在明薇暗中用灵泉水滋养和军医的精心调理下,恢复得比预期快了许多。虽然离康复尚远,但已能勉强下地行走,处理一些紧急军务。他的回归,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军心。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愈发汹涌。
这天夜里,明薇在伤兵营帮忙后,返回主帅帐附近。她习惯性地集中精神,感知着周围的动静。突然,她“听”到不远处一个偏僻的帐篷里,传来几个压得极低的、充满恶意和贪婪的“心声”碎片!
“……机会难得……趁他病,要他命……”
“……朝廷的赏金……够我们逍遥几辈子了……”
“……子时动手……里应外合……”
有人要叛变!要暗害萧叔叔!
明薇吓得小脸煞白,心脏狂跳!她不敢耽搁,连忙跑回主帅帐!
“萧叔叔!不好了!”她冲进帐篷,气喘吁吁地对正在看地图的萧策喊道,“有人……有人要叛变!子时……子时要来害您!”
萧策闻言,眼中寒光暴涨!他猛地站起身,却牵动伤口,闷哼一声。他死死盯着明薇:“薇儿,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可准?”
“我……我亲耳听到的!”明薇急道,“就在那边那个帐篷里!几个人在密谋!千真万确!”
萧策脸色阴沉如水。他深知军中必有朝廷细作,却没想到对方如此迫不及待!他看了一眼明薇,女孩眼中满是惊恐和急切,不似作伪。他选择相信她!
“雷豹!”他沉声喝道。
“末将在!”雷豹应声而入。
“立刻带人,包围西北角第三个帐篷!里面的人,全部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萧策声音冰冷,带着凛冽的杀意,“另外,加强戒备,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主帅帐百步之内!”
“是!”雷豹虽不明所以,但毫不迟疑,领命而去。
很快,帐外传来一阵短暂的打斗声和呵斥声,随即归于平静。雷豹回来复命:“王爷,拿下五名叛徒!皆是原黑水城守军!已招认受朝廷密使收买,欲于子时作乱!”
萧策眼中杀机闪烁:“好!很好!看来……有人是嫌命长了!”他看向明薇,目光复杂,“薇儿,这次……你又立了大功。”
明薇松了口气,小脸却依旧苍白。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阴谋和背叛,心中充满了后怕。
经此一事,萧策对明薇更加信任和倚重。他虽不知明薇如何得知消息,但这份敏锐和忠诚,足以让他将某些机密之事,偶尔说与她听,甚至询问她的“感觉”。明薇也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数次提前预警了小股戎骑的偷袭和营中的异常动向,避免了不小的损失。
她在军中的威望,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提升。将士们虽不知详情,却都对这个聪慧勇敢、宛如“福星”般的小女孩充满了好感和保护欲。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萧策收到一封密信,看完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王爷,何事?”雷豹问道。
萧策将信递给雷豹,声音沙哑:“京城……剧变。首辅杨阁老……被罢官下狱!其门生故旧……清洗殆尽!如今朝政……尽落阉党与苏擎余孽之手!”
杨阁老?!那是朝中为数不多敢于为萧策说话的重臣!他的倒台,意味着朝中再无人能制衡那些奸佞!也意味着……朝廷对北境的剿杀,将更加坚决和残酷!
“另外……”萧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探子回报……明兄……他在天牢中……受尽酷刑……已于半月前……含冤……去了……”
“什么?!”苏婉手中的药碗“啪”地摔碎在地!她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娘!”明薇尖叫着扑过去!
明砚之……死了?!受尽酷刑,含冤而死?!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刚刚燃起的希望彻底击碎!
萧策闭上眼,拳头紧握,骨节发白,虎目中含泪:“明兄……我对不起你……未能护你周全……”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苏婉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明薇低低的啜泣声。
爹爹……最终还是没能等到沉冤得雪的那一天……
明薇跪在母亲身边,紧紧抱着她,眼泪无声滑落。但这一次,她的眼中,除了悲伤,更多了一种冰冷的、如同寒铁般的恨意!
京城!阉党!苏家!还有那个昏君!
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爹爹!逼反了萧叔叔!让这北境血流成河!
仇恨的火焰,在她心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将她吞噬!
“薇儿……”萧策看着女孩眼中那令人心悸的恨意,心中剧痛,他伸出手,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明薇抬起头,擦干眼泪,看着萧策,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冰冷:“萧叔叔,我爹爹的仇……一定要报!”
萧策重重点头,眼中是同样的仇恨和决绝:“放心!此仇不报,我萧策誓不为人!”
北境的风,愈发凛冽。帐外的战鼓声,隐隐传来。新一轮的血战,即将开始。
而明薇知道,她的路,还很长。她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手刃仇敌,强到足以……保护她在意的一切!
暗流汹涌,杀机四伏。少女的复仇之路,从这一刻,正式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