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的异香突然凝固,像是被无形的冰刃斩断——云逸那声断喝裹挟着惊雷般的力道,劈开了花海中心令人窒息的诡异宁静。空气里甜腻的腐气骤然翻涌,连漂浮的血色花瓣都停滞在半空,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扎根在花王之上的“青帝”残影,脸上似悲似喜的弧度瞬间僵住,如同被打碎的面具。空洞的暗红眼眸中,血光猛地暴涨,原本模糊的轮廓骤然凝实,露出狰狞的獠牙。那不是青帝该有的温润,而是被戳穿伪装后,源自骨髓的暴戾。
“放肆!”
残影的咆哮不再是多重回响,而是尖锐如碎玻璃刮过耳膜,带着整片花海的震颤。脚下的花茎疯狂扭动,无数花瓣簌簌作响,像是千万只虫豸在嘶鸣。“吾即青帝!吾即此方天地主宰!尔等蝼蚁,安敢妄测天威!”
滔天威压混合着化不开的怨念,如同凝了万年寒冰的玄铁山,狠狠碾压而来。更恐怖的惑神之力钻进四肢百骸,像是附骨之疽——耳边是细碎的低语,鼻尖是浓得呛人的腥甜,连指尖都能感受到那股要将意识拖入深渊的黏腻。
“守住本心!”
墨渊额角青筋暴起,冷汗顺着下颌滴落。他双手急速掐诀,指节泛白,纯粹的精神力化作半透明的光幕,在周身展开“清心明镜阵”。光幕上流转着细碎的光点,试图映照侵蚀而来的怨念,却在残影的威压下明灭不定,如同狂风中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赤焰双眼赤红,喉头滚出不似人声的低吼。他受的冲击最烈,脑海中全是刀剑相向的杀戮幻象,战斗的执念几乎要撑裂他的经脉。他死死攥着巨剑,指节嵌入剑柄的纹路,虬结的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弦,脖颈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嘴角溢出的鲜血顺着下颌滑落,滴在甲板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苏婉清脸色煞白如纸,七弦古琴横在膝前,十指死死按在琴弦上,指尖被勒出红痕。琴弦明明没有颤动,她却仿佛听见魔音“苏婉清”在脑海中尖笑,那声音尖锐得像是要划破她的灵识,让她连调动灵力的念头都变得滞涩。
钱多多的模样最是狼狈。他抱着脑袋在星辉护罩内打滚,发髻散乱,锦袍沾满尘土,嘴里反复哀嚎:“完了完了!宗门破产了!上品灵石全成灰了!债主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 他的瞳孔涣散,显然已被幻象吞噬,连周身的护罩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兔坚强早已翻着白眼晕死过去,四爪无意识地抽搐,粉色的鼻尖还在微微抽动,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唯有云逸,虽气息奄奄,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在玉佩的微凉与“机械之心”的星辉守护下,神魂清明得惊人。他能清晰看见,残影的力量并非源自青帝本源,而是像藤蔓一样扎根在花王的花芯里,与整片花海的怨念死死缠绕——那是共生,更是寄生。
“它靠花海续命!要么毁了花王,要么切断它们的联系!” 云逸的传音急促却清晰,像寒针般刺醒了尚能保持一丝清明的墨渊与赤焰。
“明白!”
赤焰怒吼一声,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门板巨剑骤然爆发出璀璨的赤红光芒,那不是杂乱的劈砍,而是凝聚了他全部武神意志的锋芒,如同划破长夜的赤色流星,直斩那妖异的花王花冠!
“痴心妄想!”
青帝残影冷笑,声音里满是不屑。他抬手一挥,无数血色花瓣腾空而起,化作密密麻麻的飞剑,汇聚成汹涌的血色洪流,带着腥风悍然撞向赤焰的剑芒。
轰隆——!
剧烈的爆炸掀起滔天花浪,热浪扑得众人脸颊发烫,花瓣碎屑如同锋利的碎玉,划过皮肤带来细密的刺痛。赤焰闷哼一声,倒飞而出,后背重重撞在护罩上,剑芒瞬间溃散。而那血色洪流只是稍稍黯淡,依旧盘旋在花王周围,如同忠诚的卫士。
残影的暗红目光骤然锁定云逸,带着吞噬一切的恶意:“还有你这只烦人的虫子……身怀‘钥匙’,却敢忤逆朕!交出钥匙,赐你无痛沉眠!”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红光束骤然射出,无视了星辉护罩的大半防御,如同吐信的毒蛇,直逼云逸眉心。那光束里裹着吞噬与遗忘的法则,要将他的神魂印记彻底抹去。
“云逸!”
众人惊呼出声,伸手去援,却被无形的气浪阻隔,只能眼睁睁看着光束逼近。
暗红光束距眉心不过三寸,连睫毛都被那股阴冷之力冻得发颤——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悬浮在云逸身旁的“机械之心”突然震颤!
嗡——!
它中心的裂痕处,那道被心光勉强连接的缝隙里,猛地迸射出一道纯粹到极致的“原始星辉”。那光芒不像之前那般温和,而是带着洪荒的冰冷与涤荡一切的决绝,如同压缩了亿万星辰的力量,精准撞上了暗红光束。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冷水滴入热油的剧烈嘶鸣。暗红光束在星辉的照耀下,如同冰雪遇骄阳,迅速消融、蒸发,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星辉去势不减,径直落在青帝残影身上。
“啊——!!!”
残影发出凄厉的惨叫,周身的红雾疯狂翻滚、溃散,像是被烈火灼烧的棉絮。那空洞的暗红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恐惧:“不可能!这是……‘巡天’的法则!早已遗失的力量……你怎么会拥有?”
它对这星辉的忌惮,远超一切攻击。
“就是现在!”
云逸强撑着即将昏迷的意识,将最后一丝神念注入玉佩。那微弱的“平衡辉光”不再是防御,而是化作一根细密的银针,循着星辉开辟的通道,刺入残影混乱的核心深处。
他要做的不是毁灭,而是唤醒——唤醒那被无尽执念与怨念淹没的,属于真正青帝的,哪怕只有一缕的本我灵光。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神魂较量。
云逸的意识闯入了一片血色怒海,无数痛苦的嘶吼、不甘的咆哮、痴缠的执念如同惊涛骇浪,要将他的意识撕碎。他看见上古战场的残阳如血,战友的身躯在眼前倒下,“摇篮”崩塌时的漫天烟尘;更感受到青帝最后的绝望——面对败局的愤怒、无力,以及深入骨髓的悲伤。
这些负面情绪如同黏稠的墨汁,要将他的意识同化、吞噬。但云逸坚守着那一点“平衡”的意念,如同怒海中的孤灯,在记忆碎片与情绪狂潮中艰难搜寻。
终于,在血色海洋的最深处,他触到了一缕微弱却坚韧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带着熟悉的痞气,像冬日里晒暖的石头,温暖而坚定。
那是青帝真正的本我残念!
“青帝前辈!醒来!” 云逸的神念化作呐喊,将“平衡辉光”温柔地包裹住那缕金光。
金光微微一颤,如同沉睡万古的旅人被唤醒。
外界,正在与星辉对抗的残影动作猛地一僵。他脸上的狰狞剧烈变幻,时而暴戾,时而痛苦,时而浮现出一丝茫然——那是属于青帝的、不羁的茫然。
“……是哪个混账小子……吵老子睡觉……”
一个微弱却真实的意念断断续续传出,带着几分慵懒与不耐烦,正是青帝本尊的声音。
紧接着,残影的眼眸中,金色与血色疯狂交织、碰撞!
“不……滚出去!你这外来者!” 花海凝聚的意识尖叫。
“闭嘴……老子才是正主……” 青帝的意念在挣扎。
“融为一体……方能永恒……”
“永恒个屁……老子还想退休……摸鱼晒太阳呢……”
原始星辉的压制的“平衡辉光”的牵引下,这场体内争夺愈发激烈。最终,在一阵撕裂灵魂的波动后,残影猛地抬头——暗红褪去,眼眸重新化为深邃的黑色,带着几分不羁与沧桑,是众人记忆中的青帝。
他看向云逸,又扫过众人,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熟悉的痞笑,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哟……是你们这几个……能搞事的小崽子啊……”
“干得……不错……”
“差点……就真被这破花……给‘消化’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开始明灭闪烁,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消散。
“前辈!” 众人惊呼着上前。
青帝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云逸身上,眼神复杂得像藏了整片星空——有疲惫,有释然,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嘱托。“时间……不多了……”
“听好了……”
“‘影’的本质……是‘镜’……小心……你们自己……”
“去……混沌核心……那里……有答案……”
“还有……种子……已经……在你们身上……”
话语越来越微弱,身影也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在众人不舍的目光中,他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凋零的花海之上。
随着青帝残念的消散,那株庞大的彼岸花王迅速枯萎,墨色的花茎失去光泽,血色花瓣纷纷脱落,化为飞灰。整片无边花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色彩,变得灰败、干枯,最终化为漫天尘埃。那惑乱人心的低语与腥甜异香,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天空仿佛被洗过一般,透出一丝久违的明亮。
原地只剩下悬浮的“机械之心”,以及耗尽心力、双眼一闭昏死过去的云逸。
赤焰眼疾手快扶住他,云逸的脸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众人围拢过来,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灰败之地,回味着青帝最后的话语,心口像是压了块巨石。
“影是镜,小心自己……” 墨渊低声重复,眉头紧锁。
苏婉清轻抚古琴,琴弦发出一声低鸣。
钱多多早已清醒,摸着胸口喃喃:“混沌核心……种子在我们身上?”
那所谓的“种子”,是希望的萌芽,还是另一场心魇的伏笔?而“影”如镜,映照出的,又会是他们心中怎样的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