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出鬼哭渊的刹那,云逸掌心的青铜碎片突然发烫——不是祭坛上那种温和的暖,是像揣了颗烧红的碎炭,烫得他指尖微颤。
身后的黑暗里,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轻得像风卷过枯叶,却让墨渊猛地回头。可那片浓黑依旧沉寂,只有消散的怨气在空气中留着淡淡的腐味。
“邪门……”云逸攥紧碎片,抬头时,其余三人也正望着天光出神。踏出山谷的瞬间,缠在脚踝的阴冷像被晒化的冰,连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少了铁锈味,多了野菊的清苦。
赤焰第一时间瘫坐在地,肌肉贲张的胳膊还在发颤,古铜色皮肤下的青筋没完全平复:“出来了……以后再接除魔任务,我就是条丧家犬!”他骂得咬牙,额角的汗不是热的,是刚才在祭坛前绷得太狠,此刻才敢往下淌。
苏婉清鬓边的银饰晃了晃,映着天光像片碎月亮。她掩嘴轻笑:“赤焰师兄言重了,若不是你挡在前面扛住噬魂妖,我们未必能靠近祭坛。”
墨渊没接话,他站在谷口,指尖在空中虚划,无形的线条泛着极淡的银辉,像在描摹失传的星图:“青铜甲说的‘影’,古籍里没记载。但‘星陨之地’……我曾在宗门藏典阁见过残卷,说那是极北荒原的绝地,埋着上古陨落的星辰。”
“先别想这些,吃个果子压惊。”云逸掏出朱果,递过去时,手指蹭到了储物袋的破口,露出里面半根断了的丹炉拨火棍。赤焰接过就塞进嘴,果肉的甜刚漫开,胳膊猛地一扯——左臂那道噬魂妖触须划的伤口,正冒着丝丝灰黑色的气,像附骨的蚂蟥。
“嘶……小伤!”赤焰龇牙咧嘴,可那气缠在伤口上,连他的气血都压不住,疼得指尖发麻。
“让我看看。”苏婉清凑过去,指尖刚要碰到伤口,那灰气竟往后缩了缩,像怕她腕间的玉镯。
云逸蹲下身,眉头挑了挑:“噬魂妖的阴蚀气,沾到就跟粘了沥青似的,甩都甩不掉。”他在破储物袋里翻了半天,掏出个黑陶罐——罐身沾着丹灰,连个标签都没有,底儿还缺了个小角。
“试试这个。”他掀开罐盖,一股冲鼻的气味涌来:薄荷的凉、硫磺的呛,还混着点晒干的艾蒿味,像把药田的杂味都揉在了一起。“我自己配的,本来想清丹炉里的锈,后来发现能驱阴气,就是……敷的时候可能有点‘热闹’。”
赤焰盯着罐里黑乎乎的药膏,嘴角抽了抽:“云老弟,这玩意儿涂在伤口上,不会比阴蚀气还疼吧?”
“横竖疼得钻心,不如赌一把。”云逸笑得腼腆,指尖已经挖了一大坨药膏。
赤焰闭着眼咬牙:“来!”
药膏刚碰到伤口,赤焰猛地弹了起来——那感觉像有人把烧红的针裹着冰碴子,狠狠扎进肉里!阴蚀气“滋滋”地响,像热油泼到了雪上,灰黑色的气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成了点,然后散了。
“嗷——!!!”
那惨叫像被雷劈中的黑熊,震得周围草叶都颤了颤。赤焰抱着胳膊跳脚,古铜色皮肤以伤口为中心,红得像被晒透的朱砂,连耳尖都泛了红。
苏婉清下意识捂住耳朵,鬓边的银饰晃得更厉害了;墨渊指尖的银辉顿了顿,眼神里难得有了点波动。
几息后,伤口的红肉开始慢慢收拢,只剩那片红得扎眼的印子。赤焰喘着粗气,戳了戳伤口:“不疼了……就是这胳膊,跟刚从蒸笼里捞出来似的。”
云逸收起陶罐,拍了拍手:“我说吧,‘热闹’归‘热闹’,管用就行。”
赤焰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下次遇到妖兽,你先把这药膏丢出去,比我拳头管用!”
四人歇了半炷香,便往宗门走。墨渊走在最前,指尖的银辉时隐时现,偶尔低头看一眼云逸手里的碎片,眉头锁得更紧:“‘星陨之地’的残卷里说,那里的冻土下,埋着能‘引星’的器物,和你这碎片的纹路有点像。”
云逸把玩着碎片,指尖能感觉到细微的震颤——不像刚才那么烫,却像有颗小小心脏在里面跳。他抬头时,正好看到苏婉清在拨琴弦,清越的音符飘过来,碎片竟微微发烫,像在回应这琴声。
“婉清师姐,你这琴音,能安抚阴邪?”云逸问。
苏婉清笑了笑:“这琴是母亲传的,琴弦里掺了点月华石,能散点清灵之气。刚才在祭坛,我就是靠它压了压铠甲的戾气。”
赤焰在旁边活动着胳膊,红印还没消:“要说厉害,还是云老弟的药膏!就是下次用,能不能提前说声‘准备好’?我刚才差点把朱果核喷墨渊头上。”
墨渊头也没回:“你敢。”
说笑间,宗门山门的轮廓已经清晰,岔路口的集市闹哄哄的——卖法器的摊位前摆着锈迹斑斑的剑,卖丹药的吆喝着“一粒提神”,散修们三五一堆地聊着天。
突然,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从卖劣质法器的摊位后窜了出来——那人身穿绫罗绸缎,却沾了不少细碎的铜粉,肚子圆得像揣了个小皮球,跑起来时肥肉抖得像波浪。
“哎哟喂!”
他像是被人推了一把,脚步踉跄着直直撞向云逸。云逸下意识侧身,可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下,肩膀还是轻轻撞了上去。
“砰!”
胖子顺势往地上一坐,动作流畅得像练过千百遍。他捂着胸口,小眼睛滴溜溜转,先扫了眼赤焰发红的胳膊,又停在云逸手里的青铜碎片上,嘴角勾起个看似憨厚的笑:“这位道友,您走路可得看着点!我这老骨头不要紧,要是撞坏了我这祖传玉佩……您可赔不起!”
赤焰刚要发作,云逸却按住了他——就在相撞的瞬间,掌心的青铜碎片突然跳得厉害,而胖子腰间那枚灰扑扑的圆形玉佩,竟也传来了同样的震颤,像两颗隔岸的鼓,敲着同一个节拍。
那震颤一闪而逝,却让云逸的眼神沉了沉。他低头看了看碎片,上面的纹路似乎比刚才亮了点,再抬头时,胖子还在捂着腰哀嚎。
“我这玉佩可是上古灵物,被你一撞,灵气都散了三分!”胖子哭丧着脸,手指却悄悄摸了摸玉佩,“小人做点小本生意不容易,这玉佩要是坏了,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分明是你自己撞过来的!”赤焰释放出金丹气势,周围的空气都凝了凝。胖子吓得缩了缩脖子,可瞥见云逸和墨渊衣着朴素,胆气又壮了:“仙师明鉴,我刚才是被人推的!不信你们问那摊位老板!”
摊位老板早就缩到了后面,哪敢吭声。
墨渊懒得纠缠,掏出个储物袋丢过去:“三十下品灵石,滚。”声音冷得像冰,不容置疑——他看得出来,胖子的目标是云逸手里的碎片,再耗下去只会生变。
胖子接过袋子,神识一扫,脸上瞬间笑开了花,爬起来时动作麻利得不像“老骨头”:“仙师爽快!小人这就滚!”
刚要钻进人群,云逸突然开口:“等等。”
胖子的身子僵了僵,缓缓转过身,小眼睛里多了几分警惕:“仙师还有事?”
云逸走到他面前,笑容依旧腼腆,目光却锁在那枚玉佩上:“道友这玉佩,纹路看着挺特别,不知可否割爱?”
胖子脸色微变,下意识捂住玉佩,干笑道:“仙师说笑了,这是祖传的,不卖。”
“哦?”云逸指尖摩挲着青铜碎片,碎片又开始微微发烫,“可它和我在秘境里捡的东西,似乎挺投缘——刚才相撞时,你没感觉到吗?”
“秘境”二字刚落,胖子的瞳孔猛地缩了缩,像被针扎了下。他飞快扫过云逸手里的碎片,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突然换上市侩的笑:“仙师既然懂‘投缘’,就该知道万物都有价码。”
他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想换这玉佩也成,得拿秘境里的‘信物’来——比如……能让灵物共鸣的东西。”
风从集市那头吹过来,带着法器的铜锈味,云逸掌心的碎片跳得更急了。他看着胖子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忽然笑了:“那要是我说,我手里的,就是你要的信物呢?”
胖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腰间的玉佩,竟和云逸手里的碎片,同时亮起了淡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