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灵竹的影子在地上织成密网,每片竹叶都凝着颗露珠——怪的是,风过竹梢,露珠却像冻住似的纹丝不动。后山听竹轩就藏在这片墨绿深处,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连鸟鸣都像被掐断了尾巴,只余下半声咽在风里。
钱多多攥着那枚黑色令牌,指腹反复蹭过边缘的“隐”字纹路,冰凉的触感渗进皮肤。他踮脚往竹林里瞟,胖脸上堆着精明的笑,嘴里碎碎念:“这地方灵气浓得能当水喝,租金肯定不便宜!待会儿见了严长老,得问问顾问的交通补贴——总不能让我们自己掏灵石飞西荒吧?还有危险津贴,至少得按天算……”
墨渊的指尖按在一根竹杆上,青竹的凉意在指腹蔓延。他眉头微蹙,眼神扫过竹林的排列,像在拆解一幅混乱的棋局:“灵气不是自然流转的,是被强行引过来的。你看那几株竹,本该在九宫的‘生门’,却挪到了‘死位’——像个没拼好的阵法拼图,到处都是漏缝的陷阱。”
赤焰扛着门板巨剑,剑身上还沾着昨天的兔毛,他嫌无聊似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石子撞在竹根上,发出“笃”的闷响:“陷阱就陷阱,反正我一剑劈了!早点过测试,早点领那一千上品灵石!”
苏婉清伸手按住他的剑柄,指尖捻着裙摆上银线绣的流云,声音压得很低:“别忘了我们对外是‘炼气筑基’,别暴露修为。”她的目光掠过竹叶上的露珠,总觉得那水珠的光泽像凝固的眼白,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云逸蹲在地上,手指轻轻碰了碰笋尖——那笋尖泛着淡淡的紫,像蒙了层薄霜。他把鼻子凑过去,闻到一股清苦的寒气,眼睛亮了亮:“这竹子的灵气是寒性的,笋尖里还有星力残留……炼一炉‘紫竹清心丹’肯定行,说不定还能加进去当‘镇幻’的药引……”
“咳。”
一声咳嗽突然从竹林深处飘来,像石子投进静水。竹影骤然分开,一位穿藏青色道袍的老者缓步走出,道袍上绣着暗纹竹节,每走一步,竹节纹就像活了似的微微起伏。他的眼睛像两块磨旧的玄铁,扫过五人时,最后定在钱多多手里的令牌上,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新来的顾问?”老者的声音像从石缝里挤出来的,“老夫严坤,负责评估。隐务堂不养吃白饭的,要拿令牌,先证明你们值这个价。”
他袖袍一甩,身后的竹林突然“哗啦啦”晃了晃,原本杂乱的竹影竟拼成了一道模糊的门:“一炷香,穿过‘迷心竹海’到正厅。超时,或用了筑基以上的修为,就算输。”
话音落,他身旁凭空冒出个青铜香炉,一炷细香“噌”地燃起,青烟像条细蛇,慢悠悠地往上飘。
“开始。”
严坤的身影往竹影里一缩,就像融进去了似的,连衣角都没留下。
钱多多咽了口唾沫:“墨渊,看你的了!”
墨渊已经掏出了巴掌大的阵盘,指尖在上面飞快划动,阵盘上的灵光却忽明忽暗,像快没电的灯笼:“不对。这不是正经阵法,是把幻阵、困阵、空间阵的残片揉在一起的‘废品’——你见过把瓷碗、木盆、铁锅砸了拼在一起当容器的吗?就是这感觉。”
赤焰刚要往前冲,被苏婉清一把拉住:“别冲动!”
“跟着我,踩我踩过的地方。”墨渊深吸一口气,率先踏进竹林。他的脚落在两株竹中间的空地上,那里的泥土泛着浅白色,像是被灵气泡过。
起初还算顺利,可走了没几步,四周的竹影突然拉长,变成一个个模糊的黑影,发出“呜呜”的鬼哭狼嚎。赤焰瞬间把巨剑横在胸前,肌肉绷得像块石头:“哪来的鬼东西!看我劈了它!”
“是幻术!”墨渊头也不回,“别盯着影子看!”
话音刚落,脚下的路突然开始旋转,像个被拨动的陀螺。钱多多头晕眼花,差点撞在竹杆上,多亏苏婉清伸手扶了他一把——她指尖拨动琴弦,一声清细的音波散开,旋转的感觉顿时弱了些:“用琴音定心神!”
刚稳住脚步,地上突然窜出几根青藤,像蛇似的缠向赤焰的脚踝。赤焰刚要运功挣开,钱多多已经把账本拍了过去——那账本“唰”地展开,页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灵光,藤条缠上去,立刻被烧得“滋滋”响,冒起黑烟:“这账本可是我花三块灵石买的防御法器!值了!”
没走多远,赤焰脚下突然一软,整个人往下陷——原本结实的泥土变成了深褐色的泥沼,转眼就没到了他的膝盖。“卧槽!”他惊呼一声,刚要运气往上跳,就被墨渊喝住:“别动!越挣扎陷得越快!”
云逸已经掏出了个碧绿色的玉瓶,倒出几颗圆滚滚的丹药,“啪”地丢进泥沼里:“试试这个,‘加强版清污散’,本来是清丹炉里的焦垢的。”
丹药一碰到泥沼就化了,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酸味,像打翻了醋坛子。泥沼“咕嘟咕嘟”冒起白泡,不到三息,竟从稀泥变成了硬邦邦的土块,连裂缝都没留。赤焰愣了愣,轻松把脚拔出来,鞋底还沾着块干泥:“这……比锄头还好用啊?”
墨渊的嘴角抽了抽,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前面突然出现三条岔路,每条路都长得一模一样,连竹影的角度都分毫不差。钱多多急了:“选哪条?香快烧完了!”
墨渊盯着三条路,指尖在阵盘上算得飞快,额角冒出了点汗。云逸却吸了吸鼻子,突然指着中间那条:“走这条。我闻到了凝神花的味道,和聘书卷轴上的一样——应该是人为留下的标记。”
墨渊半信半疑,但阵盘的灵光也微弱地指向中间,便点了点头。果然,这条路上的灵气乱流少了很多,连竹影都没那么吓人了。
眼看前面就是听竹轩的飞檐,香炉里的香却只剩最后一点火星。就在这时,四周的空间突然“嗡”地晃了一下,五人身前身后冒出十几条岔路,像把万花筒打碎了似的,每条路都通向不同的方向,把他们围得严严实实。
“是空间折叠残阵!”墨渊的脸色变了,“来不及算了!”
赤焰急得直跺脚:“冲啊!大不了硬闯!”
“不行!”苏婉清按住琴弦,“空间乱流会把我们卷到别的地方!”
钱多多看着那点火星,心疼得直咧嘴:“我的上品灵石……我的留仙裙……”
就在这时,云逸突然掏出个白瓷瓶,拔了塞子就往前撒——里面的粉末是淡金色的,像细沙似的飘在空气里。“你干嘛?!”钱多多惊呼。
那是云逸的“随机引灵丹”,本来是想吸引特定灵气炼丹的,结果每次效果都不一样,上次还把灵兽谷的蜜蜂引来了。
粉末落在岔路上,有的路瞬间亮起刺眼的白光,有的直接扭曲成一个小黑点,有的则冒起黑烟,像烧着了似的。混乱中,有一条路却突然安静下来——粉末落在上面,竟凝成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灵气波动稳定得像一潭静水,直通向听竹轩的正厅。
“就是那条!”云逸指着路。
五人再也不敢耽搁,拔腿就冲。就在钱多多的脚跨过正厅门槛的瞬间,身后的香炉“叮”地响了一声——最后一点香灰落了下来。
严坤正坐在正厅的主位上,面前放着杯凉茶,茶水连个波纹都没有。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五人,尤其是在云逸身上停了三息,眼神像在看一块奇怪的石头,复杂得很。
“时间……踩点过。”他的声音还是硬邦邦的,但细听之下,似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方法……不说了。”
他抬手一挥,五枚令牌“嗖”地飞到五人面前——和钱多多手里的那枚很像,但上面刻着他们的化名,“隐”字的纹路更深,摸起来像有细小的电流在窜。“滴血认主,能接任务、换资源、查资料。”
严坤顿了顿,一枚玉简飘到钱多多手里:“第一个任务,西荒葬星谷。三个月来,那里灵脉乱了,低阶修士疯了,妖兽也变了。查清楚原因,评估风险,必要时……处理掉。”
钱多多赶紧用神识扫玉简,眼睛越睁越大:“基础奖励五百上品灵石?完成得好还能上浮?干了!”
墨渊捻着玉简,眉头微蹙:“葬星谷是上古陨星坠落地,星力残留在地里,本来就容易引动地脉。”
苏婉清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琴弦:“修士心神失控……和星陨之墟边缘那些被‘影’侵蚀的人,症状很像。”
赤焰把令牌别在腰上,拍了拍:“正好试试这牌子结不结实!”
云逸凑到钱多多身边,盯着玉简里的地图看。地图上的葬星谷像个裂开的盘子,最深处标着“陨坑核心”,是个小小的黑点。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黑点上划了划,突然愣了愣——指尖碰到黑点的瞬间,像触到了块熟悉的暖玉,心里冒出个奇怪的念头。
“这里……”他歪着头,眼神有点迷茫,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我好像……去过?”
严坤端茶的手突然顿了一下,茶盏里的茶水晃了晃,溅出一滴在桌面上。他垂下眼,用袖子擦了擦那滴水,再抬眼时,眼神又恢复了古井无波,只是声音比刚才低了些:“葬星谷的事,去了就知道了。三日之内出发,别误了时辰。”
风从正厅的窗吹进来,卷起地上的香灰,那枚刻着“隐”字的令牌,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和云逸指尖残留的温度,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