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那句“别太敏感”像一句恶毒的诅咒,缠绕着林秋。它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宽慰,反而像给王大壮的行为盖上了一张“官方认可”的印章。果然,接下来的两天,王大壮一伙人的气焰更加嚣张。他们不再有任何顾忌,课间的推搡、言语的羞辱变本加厉,甚至发展到在课堂上,趁老师转身写板书时,将揉成团的废纸扔到林秋头上,引来一阵压抑的窃笑。
林秋始终沉默着,像一块被海浪反复拍打却默不作声的礁石。他把所有的情绪都死死压在心底,眼神一天比一天空洞。这种彻底的沉默,在王大壮看来,不是屈服,而是一种无声的挑衅,让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蔑视。
“得给他来点狠的,让他长长记性。”周五放学路上,王大壮对李亮和孙亮说,脸上带着一种被冒犯后的阴狠。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在学校里的欺凌,要将战火延伸到林秋回家的路上。
林秋像往常一样,低着头,沿着那条熟悉的、相对僻静的小路快步往家走。他只想尽快回到那个虽然也无法给他完全庇护,但至少能暂时隔绝这些恶意的家。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像个惶惶不安的鬼魂。
就在他即将拐进通往自家小区的那条巷子时,旁边一条更窄、更深的死胡同里,突然闪出三个人影,像等待已久的猎食者。
是王大壮、李亮和孙亮。
林秋心里“咯噔”一声,转身想跑,但已经晚了。李亮和孙亮一左一右猛地扑上来,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力道大得让他动弹不得。王大壮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脸上挂着残忍而满足的笑容。
“跑什么呀,林妹妹?”王大壮伸出手,用力拍打着林秋的脸颊,啪啪作响,“放学走这么快,不想跟哥们儿玩玩?”
林秋死死咬着嘴唇,不吭声,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王大壮。
“妈的,还瞪我?”王大壮被这种沉默的眼神激怒了,他一把拽下林秋背上的书包,“看来上次办公室的事,还没让你学乖!”
他提着书包带,像拎着一件垃圾,走到巷子角落一个积着浑浊雨水的泥坑旁。那水坑泛着绿光,漂浮着落叶和垃圾。
“你喜欢告状是吧?喜欢让老师主持公道是吧?”王大壮狞笑着,手腕一甩,将那个洗得发白的书包,狠狠地扔进了污水坑里!
“噗通”一声,书包溅起肮脏的水花,迅速被污水浸透,沉了下去。
林秋的身体猛地一颤,那是他所有的课本、作业!
“我的书包!”他终于发出了嘶哑的喊声,挣扎着想冲过去,但被李亮和孙亮死死按住。
“别急啊,好东西还在后头呢!”王大壮显然觉得这样还不够。他竟然挽起袖子,不顾肮脏,伸手将湿透沉底的书包又从水坑里捞了出来。帆布书包滴着黑黄色的污水,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王大壮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地上。湿透的课本、作业本、文具盒散落一地,瞬间沾满了污泥。他尤嫌不足,弯腰抓起林秋的语文作业本——那是他昨天熬夜认真写完的——双手用力,“刺啦”一声,将其撕成了两半!
“不要!”林秋目眦欲裂。
但王大壮根本不理他,像是找到了极好的发泄方式,他将撕成两半的作业本叠在一起,再次撕扯!刺啦!刺啦!崭新的作业本在他手中变成了一把破碎的、沾满污泥的纸片。他一边撕,一边疯狂地大笑:“让你告状!让你瞪我!撕了你的作业,看你明天拿什么交!哈哈哈!”
李亮和孙亮也兴奋地跟着起哄,死死按住拼命挣扎的林秋。
语文作业本之后是数学作业本,然后是练习册……一本本承载着知识、也承载着林秋微弱希望的书本,在王大壮手中化为碎片。白色的纸屑混合着黑色的污泥,散落在巷口,像一场肮脏的葬礼。
撕完了所有能撕的本子,王大壮似乎才心满意足。他将那把碎纸屑狠狠扔在林秋脸上,拍了拍手,对李亮孙亮说:“行了,差不多了,走吧。”
三人松开林秋,扬长而去,留下嚣张的背影和渐行渐远的笑声。
林秋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漂浮在污水坑里的书包,散落一地、被污泥玷污的课本,还有那漫天飞舞、如同祭奠纸钱般的作业本碎片。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去捡起那本被撕得最碎的语文作业本,那是他写得最认真的一本。手指触碰到冰冷、湿滑的纸片,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爆发、冲撞,却找不到喷发的出口。
他没有哭,只是死死地、死死地捏着那片碎纸,指甲掐进了掌心,渗出血丝,混着泥水,他也浑然不觉。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掠过巷口,照亮了他脸上混杂着污泥和一种近乎狰狞的冰冷表情。
这一次的报复,摧毁的不仅仅是他的书包和作业,更是他试图通过“遵守规则”、“努力学习”来寻求一丝安宁和出路的微弱幻想。疯狂的报复,浇灌着仇恨的种子,让它在那片被绝望浸透的心田里,疯狂地、扭曲地开始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