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时,沈墨心第三次把碾好的石黄粉末倒进滤斗。滤纸已经换了最细密的型号,可当她用玻璃棒轻轻搅动时,那些黑色小颗粒还是牢牢粘在滤纸纤维上,像撒在土黄色绒布上的煤渣,怎么也滤不干净。她盯着滤斗里的粉末,突然觉得眼睛发花,手一抖,玻璃棒碰到烧杯壁,发出 “当” 的轻响,粉末溅出来一点,落在她的白大褂下摆上 —— 那里已经沾了好几块洗不掉的黄渍,像极了这次失败的印记。
“要不要先歇会?” 江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端着一碗热粥,是傍晚剩下的小米粥,他刚才在微波炉里热了两次,怕凉了伤胃。沈墨心没回头,只是摇了摇头,伸手去擦溅出来的粉末,却没注意到指尖蹭到了烧杯口的余热,刚愈合的烫伤又红了一片。江寻把粥放在调配台上,目光落在她发红的指尖上,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转身拿了瓶护手霜,放在粥碗旁边 —— 是上次在敦煌,沈墨心说风吹得手干,他顺手买的,一直放在包里没机会给她。
沈墨心直到滤完最后一点粉末,才端起粥碗。粥已经温凉,她喝了两口,突然觉得没什么味道,就把碗放在一边,重新拿起绢帛残片。残片上的石黄颜料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那是两百年前工匠精心调制的色彩,而她试了三天,连最基本的颜色都配不出来。“是不是我太没用了?” 她轻声说,声音很轻,像是在跟残片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明明知道古颜料难调,却还答应下来,现在连团队的进度都要拖慢……”
江寻在终端前敲代码的手顿了顿。他没回头,只是调出刚才记录的电炉数据 —— 第三次尝试时,沈墨心因为太着急,把升温速度调快了 10%,导致矿料局部受热不均,才会出现更多黑色颗粒。他悄悄在算法里加了 “升温速率限制” 的参数,屏幕上的模拟曲线立刻变得平缓,之前波动的温差区间被压缩到了 0.5c以内。他保存好程序,起身走到调配台旁,假装整理扫描仪的数据线,目光扫过沈墨心的笔记本 —— 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调整记录,最后一页画了个小小的哭脸,被笔尖反复涂过,几乎看不清。
“你看这个。” 江寻突然指着残片上的一处细节,沈墨心抬头时,他已经把高倍放大镜递了过去,“残片边缘的石黄颜料里,有细微的贝壳粉颗粒,应该是用来调节明度的。” 他顿了顿,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西安考古所的报告里提过,唐代工匠常用贝壳粉做填料,或许你可以试试加一点,说不定能改善颜色发暗的问题。”
沈墨心握着放大镜,凑近残片仔细看。果然,在石黄颜料的缝隙里,能看到细小的白色颗粒,是贝壳粉没错。她之前只顾着纠结温度和锻制步骤,居然忽略了颜料的填料成分。“我怎么没想到……” 她喃喃自语,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可很快又暗了下去,“可安全屋里没有贝壳粉,去哪里找?”
“储物间的工具箱里,有一袋珍珠粉。” 江寻说,声音很平静,“上次准备应急药品时,老周带的,说是能外敷消炎,珍珠粉的成分和贝壳粉相近,细度也够,或许能代替。” 沈墨心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喜,可当她看到江寻眼底的红血丝时,突然想起他已经两天没怎么睡觉了 —— 白天帮她查资料,晚上还要调试 AI 模型,现在又在为她的颜料操心。
“你不用一直盯着我的事……” 沈墨心的声音有点涩,“AI 模型的进度也很重要,我可以自己再试试。” 江寻没说话,只是把珍珠粉从储物间拿过来,放在她面前,然后转身回到终端前。他打开刚才新建的 “石黄锻制温湿度模拟” 文件夹,把珍珠粉的成分参数输进去,屏幕上的模拟结果显示,加入 0.3% 的珍珠粉后,颜料的明度能提升 15%,正好符合残片上的色彩标准。
深夜两点,沈墨心终于撑不住,趴在调配台上睡着了。她的头枕在笔记本上,呼吸很轻,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角的泪痕。江寻走过来,轻轻把她的头挪到枕头上 —— 那是他刚才从卧室拿过来的,怕她着凉。他蹲在她旁边,看着她手上的创可贴和未愈合的烫伤,轻轻把护手霜挤在指尖,小心地涂在她的手背上,动作很轻,像怕吵醒她。
回到终端前,江寻把算法程序又优化了一遍,这次加入了珍珠粉的配比参数和电炉的实时温控联动。屏幕上的最终模拟结果显示,成功率已经达到 98%。他保存好程序,把参数清单打印出来,放在沈墨心的笔记本上,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和她笔记本上那个哭脸正好对应。通风系统的嗡鸣声里,键盘声终于停了下来,江寻靠在椅背上,看着熟睡的沈墨心,眼底的疲惫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 他知道,明天,或许就能看到她想要的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