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百叶窗只拉开一条缝,正午的阳光挤进来,在拼接好的画纸上投下细长的光斑。沈墨心握着小号狼毫笔,指尖悬在画纸右上角——那里是江寻用AI生成的山石,青灰色的墨块边缘过于锐利,和她手工画的秋树枝干放在一起,像两幅风格迥异的画被强行粘在同一张纸上。
“这里不对。”她终于还是下笔了,淡墨在山石边缘晕开,把锐利的线条揉得柔和了些,“抱石先生画山石,会在墨块里藏‘碎笔’,你看这里,”她指着真迹照片,“哪怕是重墨的山石,也有几处淡墨的飞白,这是‘透气’,你算法里没算进去。”
江寻刚把包浆用的茶水烧开,听到这话立刻凑过来,看到屏幕上被修改的山石数据,眉头瞬间拧成结:“我花了三个小时调整山石的灰度参数,就是为了和你秋树的墨色匹配,你这一笔淡墨加进去,整体色差差了0.3,打印出来会更明显!”他指着画纸左下角,“而且你修改的地方,正好是追踪程序的植入点——笔触厚度超过0.5毫米,程序就会失效,你不知道吗?”
“我只知道,假画要是连‘透气’都没有,‘收藏家’一眼就能识破。”沈墨心没停笔,又在另一块山石上补了几笔碎笔,“追踪程序失效是你的问题,你该提前告诉我参数限制,不是等我改完了才来指责。”
江寻伸手想按住她的笔,却被沈墨心躲开。两人的指尖同时碰到画纸,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小片灰斑,像一道难看的疤痕。“你能不能懂点技术?”江寻的声音拔高,“参数限制是根据纸张厚度算出来的,你用的楮皮纸比普通宣纸薄0.2毫米,笔触稍重就会透纸,到时候不仅程序失效,连纸本的质感都不对!”
“我用了二十年楮皮纸,比你清楚它的吃墨度!”沈墨心把笔往砚台上一搁,墨汁溅到江寻的白衬衫上,“你以为靠几个参数就能还原老纸的质感?我父亲当年为了找和真迹一样的楮皮纸,跑遍了皖南的纸坊,你现在坐在电脑前点几下鼠标,就想比我们更懂画?”
争吵声里,陆明轩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电话的瞬间,脸色骤变:“什么?交易时间提前到今晚八点?”挂了电话,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拍,“‘收藏家’突然改了时间,说今晚八点在老码头的仓库交易,我们只有六个小时了,画必须在下午五点前做好,还要留出时间测试追踪程序。”
时间突然被压缩,客厅里的空气像被抽走了一半。江寻盯着画纸上的灰斑,深吸一口气,转身去拿打印机:“我重新生成背景,把‘碎笔’参数加进去,但你不能再手动修改——我会把追踪程序植入山石的飞白里,笔触厚度控制在0.4毫米,刚好适配你的纸。”
沈墨心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没说话,只是把桌上的老茶末罐往他那边推了推:“茶水温度控制在75度,煮纸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钟,不然纸会发脆。”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已经把秋树的墨色调深了一点,和你新背景的灰度能对上,不用再改参数。”
这是他们第一次主动为对方调整方案,却都没说一句软话。江寻打开打印机时,手指无意识地擦了擦衬衫上的墨渍;沈墨心则把真迹照片挪到更靠近台灯的位置,方便江寻参考山石的碎笔形态。
打印机嗡嗡作响时,沈墨心开始处理包浆。她把楮皮纸放进75度的茶水里,指尖在纸上轻轻搅动,茶水慢慢变成浅褐色,带着普洱的陈香。江寻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温度枪,每隔三十秒报一次温度:“74度……76度……75度,刚好。”
“不用报,我能感觉到。”沈墨心头也不抬,“茶水的温度会透过指尖传过来,老茶末煮出的水,温度高一点会发涩,低一点会发甜,我能尝出来。”她用手指蘸了点茶水,抿了抿嘴唇,“现在刚好,不涩不甜,包浆出来会是蜜色,和真迹的老纸色最像。”
江寻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做的包浆模拟——他用光谱仪分析了真迹的包浆颜色,得出的参数是“蜜色,色差值≤1.2”,而沈墨心靠舌头尝茶水,就能精准控制到同样的效果。他第一次觉得,那些他看不懂的“经验”,或许真的比参数更可靠。
但这种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新的问题打断。打印机吐出新的背景时,江寻发现飞白里的追踪程序代码出了错——因为加入了“碎笔”参数,程序的加密层被破坏,需要重新编写。“至少要两个小时。”他盯着屏幕上的错误提示,“现在已经一点了,下午五点前未必能弄完。”
“我帮你看代码。”沈墨心突然说,她擦干手上的茶水,走到电脑前,“你之前说,程序植入在飞白里,飞白的线条就是代码的路径,对吧?”她指着屏幕上的代码,“这里的路径转折点太直,像你之前的山石一样‘不透气’,或许可以像画碎笔一样,加几个小转折,既能藏程序,又不影响笔触。”
江寻愣住了——他从没想过,画画的“碎笔”逻辑能用到代码里。他试着按照沈墨心说的,在代码路径里加了三个小转折,错误提示竟然消失了。“真的有用。”他抬头看沈墨心,眼神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画和代码,其实是一回事。”沈墨心拿起桌上的狼毫笔,“都是在‘规矩’里找‘活气’,你懂代码的规矩,我懂画的规矩,只是之前没人愿意往对方的规矩里看。”
就在这时,陆明轩拿着检测报告跑进来:“技术科刚测了包浆样本,和真迹的相似度92%,追踪程序也能正常运行!”他看了看画纸上的秋树和刚打印好的背景,“现在就差拼接和盖印了,晚上八点前肯定能弄完!”
但没人注意到,江寻电脑右下角的隐蔽窗口里,一行红色代码正在缓慢跳动——那是“收藏家”之前植入他电脑的监控程序,正把“包浆参数”“交易时间”的信息,悄悄发往一个未知的Ip地址。而沈墨心放在桌角的老茶末罐底下,沾着一点不属于安全屋的红土——那是老码头仓库附近特有的土壤,不知何时粘在了罐底。
距离交易只剩六个小时,表面上顺利推进的合作,暗地里早已被“收藏家”盯上。他们以为自己在设局,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走进了别人布好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