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把工作室的地板照得发亮,却照不进江寻眼底的疲惫。他坐在电脑前,鼠标悬在 “沈墨心肌肉颤动数据集 V1.0” 的删除键上,屏幕反光里,能看见他手背上还没消退的淡青色鞋印 —— 那是沈墨心昨天踩下的,像个醒目的烙印。
手机在案头震动了三下,是设备供应商发来的消息:“剩余传感器已按要求销毁,销毁视频已传云盘。” 江寻点开视频,看着机器把那些银色的小设备碾成碎片,心里却没有半点轻松。他回头看向修复台,那道没补完的残卷裂口还在,像沈墨心昨天看他时,眼底裂开的缝。
“删了吧。”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工作室喃喃自语,手指终于按下去。屏幕上跳出 “确认删除?” 的弹窗,他顿了两秒,又点了 “彻底粉碎文件”—— 连回收站都没留余地。可当文件夹消失的瞬间,他忽然想起沈墨心修补残卷时的指尖微颤,想起那些数据背后,是她几十年练出的手感,心里反而更空了。
他抓起桌上的 U 盘,里面存着文件粉碎的证明和传感器销毁视频,快步冲出工作室。打车到沈墨心的住处时,才发现她住的是老式居民楼,楼梯间里堆着杂物,墙上还贴着 “禁止高空抛物” 的旧标语。
“咚咚咚”,他敲了敲三楼的门,手心里全是汗。门开了条缝,沈墨心的脸露出来,眼底的红还没消,看见他手里的 U 盘,眉头立刻皱起来。
“你怎么来了?” 她没开门,声音隔着门缝传出来,带着明显的防备,“我昨天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我把数据删了。” 江寻把 U 盘递过去,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所有的肌肉颤动数据,还有没拆封的传感器,全毁了,这里有证明 —— 我不是要偷你的手艺,我只是……”
“只是什么?” 沈墨心打断他,门缝没再开大一点,“只是发现被我抓包了,才想起删数据?江寻,你以为删了数据,就能当没发生过吗?”
她转身从屋里拿出个东西,从门缝里递出来 —— 是那枚玉柄放大镜,正是江寻之前摩挲过的那枚。“这个还给你。”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师父说过,修复古画的人,手里的工具要干净,心里的信任要纯粹。你用放大镜看我的动作,用传感器偷我的数据,这工具在你手里,已经脏了。”
江寻的手指捏着放大镜的玉柄,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沈墨心时,她用这枚放大镜看古画残卷,眼神里满是敬畏,可现在,那眼神变成了防备,全是他造成的。
“我知道错了。”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几乎是恳求,“我不该用技术盯着你的手,不该把你的手艺拆成数据。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可以重新谈合作,这次我听你的,不搞算法,不弄参数 ——”
“重新谈?” 沈墨心笑了一声,笑声里全是失望,“你以为信任是代码吗?想改就改,想重启就重启?我师父教我修画,第一件事是学‘等’—— 等墨干,等糨糊稠,等残卷自己‘说话’。可你连等的耐心都没有,只想用数据快进我的手艺,这样的合作,我不敢要。”
她把门缝又关小了点,只留一双眼睛在外:“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我的工作室,也不会再让你进了。”
江寻还想说什么,却看见沈墨心转身时,手腕上戴着个旧银镯子,上面刻着 “守艺” 两个字 —— 那应该是她师父给的。他忽然明白,沈墨心守的不只是手艺,还有手艺人的规矩,而他,恰恰破了最基本的 “信任规矩”。
他握着 U 盘和放大镜,站在楼梯间里,看着门彻底关上。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落在 U 盘上,反射出冰冷的光。他打开手机,看着传感器销毁的视频,忽然觉得很可笑 —— 他毁了数据,毁了设备,却毁不掉自己心里那点 “量化一切” 的执念,更补不上沈墨心心里的裂痕。
回到工作室时,他把放大镜放在修复台上,刚好对着那道没补完的残卷裂口。阳光照在裂口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他坐在案前,打开电脑,想重新建个文件夹,却发现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天,连 “手工笔触” 这四个字都打不出来 —— 他第一次发现,没有了信任,再精准的代码,再完美的数据,都只是一堆没用的符号。
窗外的风刮进来,吹得桌上的古画资料沙沙响。江寻看着那道残卷裂口,忽然想起沈墨心说的 “等”—— 等墨干,等糨糊稠,等信任回来。可他不知道,这份破碎的信任,还能不能等得回来。
工作室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放大镜的玉柄,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在无声地提醒他:有些东西,比数据更重要,比技术更珍贵,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