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萧彻的高热终于退去。
虽脸色依旧苍白,伤口也还疼痛,但他已能勉强靠坐起来。
太医再三叮嘱需静养,他却将人都屏退,只留沈清辞在房中。
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书房内弥漫的淡淡药味,也照亮了书案上那摊开的、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罪证。
沈清辞将最后一份文书——李顺德冒险送出的、关于宫中采买“相思烬”渠道的最终名单,轻轻放在那鎏金木盒旁边。
“所有证据,都在这里了。”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力量。
萧彻披着玄色外袍,靠坐在临窗的软榻上,目光缓缓扫过书案。
那里,有从火场拼死抢出的鎏金木盒,内藏周崇年与宫中高位者关于“相思烬”的密信,以及贪墨军饷、构陷沈毅的账册草本。
有从王朗手中威逼利诱得来的账册副本与手令残页,清晰地记录了军械私运至三皇子门下庄园的路线与人证。
有楚离带回的、“鬼医”指认证物,以及那枚指向三皇子府禁卫统领的踏火飞蟒腰牌图样。
还有李顺德提供的,宫内经手毒药采买的关键人物名单。
铁证如山,环环相扣,形成了一条无可辩驳的、直指萧景琰与其党羽的罪证链!
萧彻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或泛黄、或染血、或带着火燎痕迹的纸张,眼神冰冷如刀,深处却燃烧着压抑了十年的仇恨火焰。
“周崇年,贪墨军饷,构陷忠良,私运军械,其罪当诛。”他声音低沉,一字一顿。
“萧景琰,”他抬起眼眸,那火焰骤然炽盛,“毒害母妃,结党营私,蓄养死士,意图不轨……其心可诛!其罪,当剐!”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碾磨出来,带着血泪与刻骨的恨意。
沈清辞站在他身侧,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与悲痛。她默默地将一杯温水递到他手边。
萧彻接过,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中,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我们隐忍太久,布局太久。”他看向沈清辞,目光深邃,“收集这些证据,付出的代价……也太重。”
他背后的箭伤,沈清辞肩头的疤痕,孙太医的惨死,李顺德的冒险……无一不诉说着这条复仇之路的艰险与血腥。
沈清辞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亮而坚定:“正因代价沉重,才更不能让罪人逍遥法外。殿下,是时候了。”
萧彻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与自己同出一辙的决绝。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后,某些情感已无需再掩饰,某些决心也更加坚不可摧。
他缓缓颔首,将那杯水放下,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与冷冽:
“是时候了。”他重复着她的话,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去向父皇,讨一个迟到十年的公道!”
“你,”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沈清辞,“可愿与本王同往?”
这不是询问,而是邀请。邀请她一同站在那至高无上的金銮殿,亲眼见证仇人的覆灭,亲自迎接这迟来的正义!
沈清辞没有丝毫犹豫,重重颔首,声音清晰而有力: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清辞,必与殿下并肩到底!”
“好!”萧彻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与动容。
他强撑着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沈清辞立刻上前一步,小心地扶住他。
两人并肩立于案前,如同最默契的搭档。
“将这些证据,按时间、关联、罪名,重新记录整理,务求条理清晰,一目了然。”萧彻吩咐道,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沈清辞应下,立刻铺开新的宣纸,研墨执笔。
萧彻则拿起那些原始证物,一件件,一桩桩,口述其关键之处,以及与其它证据的关联。
“永昌十一年,腊月,周崇年密信,提及‘南疆奇珍’,代号‘柳’,与宫中采买记录吻合……”
“永昌十二年,二月,王朗账册记录军械转运,接收人刘能,腰牌纹样为踏火飞蟒……”
“同年,三月,鬼医证言,接收药材者佩戴同款腰牌……”
他思维清晰,逻辑缜密,即便重伤未愈,依旧展现出了惊人的掌控力。
沈清辞笔走龙蛇,将他所言一一记录,偶尔补充细节,或提出归类建议。两人配合无间,效率极高。
阳光缓缓移动,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紧密相依。
期间,忠叔送来汤药和清淡膳食,见二人专注的模样,默默放下,又悄然退下。
当最后一份证据被清晰归类,誊录完毕,厚厚一叠诉状与证物清单整齐地放在案头时,窗外已是夕阳西沉。
萧彻看着那凝聚了无数人心血与生命的成果,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背后伤口因久站而隐隐作痛,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明日一早,”他转头,看向身旁同样疲惫却目光熠熠的沈清辞,“我们便进宫,面圣!”
沈清辞重重点头:“好!”
她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萧景琰绝不会坐以待毙,皇帝的态度也难以预料。
但,他们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证据确凿,人心所向。
这一次,他们要将所有的黑暗与冤屈,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萧彻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因长时间书写而微凉的手指。
“怕吗?”他问。
沈清辞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带着药味的温热,摇了摇头,反手与他十指相扣。
“与殿下同行,何惧之有?”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九皇子府内,一片肃杀与紧张的平静。
而明日,必将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