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宏的书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无形的凝重。
萧宸按照萧昱的指点,将自己的想法条理清晰地陈述出来,着重强调自己愿意承担更繁重、更需要责任心的协调维稳工作,并“体贴”地提出让二弟负责其感兴趣的宫廷雅玩采买,以全兄弟之情,慰祖母之心。
萧宏端坐于上,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深邃的目光掠过萧宸那带着几分急切与期待的脸庞,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其背后可能存在的献策之人。
“哦?”待萧宸说完,萧宏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倒是考虑得周全。既要担实务,又顾念兄弟,还体贴祖母。”
萧宸心中一紧,忙躬身道:“儿臣只是……只是希望能为父亲分忧,家庭和睦。”
萧宏未置可否,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每一声都敲在萧宸的心上。
他洞若观火,对母亲的心思、赵氏的反对、柳氏一党的搅局、乃至萧宸这番“突然”变得圆滑周全的应对,都了然于胸。
这盘棋,每个人都想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良久,就在萧宸额头快要渗出冷汗时,萧宏终于停止了敲击,沉声道:“你的心意,本王知道了。
市舶司与盐铁司乃国之重器,非儿戏之地,萧焕性情浮躁,不堪此任。”
一句话,彻底驳回了萧老夫人的请求。
萧宸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道:“父亲英明!”
“不过,”萧宏话锋一转,“你既主动请缨,那巡查码头仓库,协调与各大商会往来之事,便由你兼管起来,需用心办差,不可懈怠。”
“儿臣领命!定不负父亲所托!”萧宸大喜。
“至于焕儿……”萧宏沉吟片刻,“他既然喜好珍玩,宫中部分用于赏赐、摆设的非紧要物品采买,便交由他打理吧。也算是个历练。”
这既给了萧老夫人一个交代,满足了萧焕的“兴趣”,又将其牢牢限制在无关大局的范围内。同时,他也赏赐了萧焕一批新进贡的珍宝,以示安抚。
最终,这场由萧老夫人引发的风波,以萧宏乾纲独断的方式暂时平息。
核心财权未被动摇,萧宸得了部分实务,萧焕得了虚名和玩乐的由头,萧老夫人面子上也过得去。
唯有暗中搅局的柳氏一党,见目的未能完全达到,悻悻然暂时偃旗息鼓。
萧宸对萧昱更是感激涕零,觉得这个四弟简直是自己的福星,对其信赖更深。
然而,回到霁月轩的萧昱,却并无多少喜悦。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对身旁的白昭月低声道:
“父亲心中明镜一般。今日我能助大哥化解此局,来日未必次次都能如愿。归根结底,自身若无足够的力量,便永远只能借势、依附,随时可能成为弃子。”
白昭月将一件披风轻轻披在他肩上,柔声道:“夫君所言极是。唯有自身强韧,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萧昱握住她的手,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机会稍纵即逝,需得抓紧了。”
他利用府内目光都被萧焕职位之争吸引的宝贵时机,加紧了暗中布局的步伐。
墨书更加频繁地出入蓟城,通过之前流民安置中建立的渠道,暗中筛选那些身家清白、无甚牵挂、且对现状不满或有志气的青壮流民。
他以某家新成立、需要大量护卫的“商行”为名义,将这些人在蓟城外围几个不起眼的庄园里秘密集结起来,由陈忠找来的、信得过的退役老兵进行最基本的队列、体能和武艺训练。
这些人,便是萧昱未来最基础的武装力量雏形,虽然目前还微不足道,却是一颗深埋地下的种子。
而陈忠则更加活跃地奔走于那些对柳氏专横跋扈不满、又念及老侯爷萧远恩情的军中退役中下层军官之间。这些军官大多因柳氏的排挤而不得志,心中憋着一股火。
陈忠以“怀念老侯爷时期军中风纪”、“不满当下某些人结党营私”为共同话题,逐步联络感情,编织着一张以对萧远忠诚为纽带、对柳氏不满为共鸣的隐秘关系网。
这张网暂时还无法提供直接助力,却能在关键时刻,提供宝贵的信息和潜在的支持。
萧昱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在黑暗的笼罩下,默默积蓄着每一分力量,打磨着每一件武器。
他深知,在这波涛汹涌的权力海洋中,他这艘看似不起眼的小船,若不想被巨浪吞噬,就必须尽快拥有自己的龙骨与风帆。
眼前的平静只是假象,真正属于他的时机,需要他去等待,更需要他去创造。
夜色,浓重如墨,却也掩盖着生机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