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将最后一张名单卷好,塞进竹筒。他放下炭笔,笔尖已断。袖子拂过桌面,留下一道淡淡的灰痕。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灵悦走了进来,肩头微湿,似曾淋雨。她未言语,只将一份文书放在桌上,指尖轻点第三行。
“青松门的人到了,在偏厅等你。”
云逸点头起身,整了整衣襟。墨玄倚在走廊的柱子上喝酒,见他出来,仰头饮了一口,随即把酒葫芦收回怀中。
“来送礼的,不收白不收。”他道。
三人一同前往偏厅。途中遇见几名弟子搬运药材,见到云逸纷纷让路。一人脚下打滑,药箱落地,几瓶丹药滚出。云逸俯身拾起,归还时扫了一眼标签——是提气散,与昨日相同。
偏厅内,青松门来客坐于下首,脊背挺直。桌上的茶 untouched。
云逸落座,开门见山:“你们决定好了吗?”
那人轻咳两声:“我们掌门说,可以合作,但要看诚意。”
“什么条件?”
“山外有三处妖兽巢穴,长期为患。若贵方能助我们清除,我们便派人加入议事厅。”
墨玄冷笑:“自己清不了?”
“并非清不了。”那人目光落在云逸身上,“是怕旁人说我们借机扩张。”
云逸取出沙盘图,推至对方面前:“这两个巢穴靠近魔宗地界。我们一旦动手,便会被人视为挑衅。你们想结盟,也得为我们考虑。”
他手指划过地图:“不如这样——派两名我方弟子加入你们的巡山队,共同勘察。发现目标不攻,只记位置,后续行动由你们定夺。”
青松门来人沉吟片刻,点头应允:“好,先试试。”
云逸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玉瓶,置于桌上:“十颗护心丹,带回去用。不够再议。”
那人接过玉瓶,收入袖中。
会谈结束,青松门来客离去。灵悦立于门口,目送其背影远去。
“他会说实话吗?”她问。
“会。”云逸答,“拿了药,就得担责任。”
墨玄冷哼:“就怕有人拿了好处却翻脸不认。”
午后,流云谷遣来一位使者。是个年轻弟子,刚筑基不久,身穿旧灰袍,进门时低着头,腰间挂着一块微光闪烁的玉符。
云逸不动声色,安排他在东谷训练场观演。十二人小队自林中疾冲而出,动作整齐划一,逼近假想敌后即刻撤离,无人停留超过三秒。
演练结束,使者抬眼看向云逸:“贵派纪律严明。”
“活着比逞强重要。”云逸道,“我们不打无把握之仗。”
晚间议事,云逸请他旁听。内容涉及南线情报、符阵轮值安排、明日巡逻路线调整。
会议持续一个时辰。结束后,使者主动开口:“我想签协议。”
云逸命人取来文书。使者正欲落笔,忽又停手。
“我需先禀报掌门。”
“可以。”云逸收起文书,“等你想清楚再来。”
使者离去。灵悦走到墙边,蹲下身,指尖抚过地上一道细缝。她闭眼片刻,再睁眼时,眸光已冷。
云逸走近。
“昨晚有人来过。”她说,“在墙角埋了传音蛊。”
“从哪个方向来的?”
“北面,离驿馆最近。”
云逸未语,转身回厅。墨玄正在检查药瓶,抬头望他。
“查到了?”
“嗯。”云逸坐下,“你那边呢?”
墨玄放下药瓶,压低声音:“今天三个小势力都没接见我们的使者。理由各不相同,但都是同一时间收到消息。”
“谁传的?”
“不清楚。”墨玄摇头,“但用的是老式传讯蛊,三十年前就被禁用了。”
云逸凝视桌面:“有人不想让我们联合。”
“接下来怎么办?”灵悦在门口问。
“暂停北线联络。”云逸道,“先稳住现有合作。另外,今后所有外来使者,一律按‘观察—参议—加盟’三步走。”
墨玄轻笑一声:“你还真当自己是盟主了。”
“不是想当。”云逸看着他,“是现在没人能退。”
夜深,议事厅灯火未熄。云逸伏案记录。他在青松门名字旁写下“联合巡查已定”,流云谷处标注“待定”。
笔尖微顿,页脚添上一行小字:背后有人。
窗外雨势转急,敲打着屋檐。风穿窗而入,吹得纸页纷飞。一张联络图飘落,边缘沾湿。
云逸拾起,夹回册中。他继续翻阅名单,目光落在下一个名字——赤岭寨。
这是北线最后一个中立势力。
他提笔欲写备注,墨玄此时推门而入,手中拎着一瓶新制丹药。
“给明天使者准备的。”他说,“醒神丹加量,防有人装傻。”
云逸点头,接过药瓶置于一旁。墨玄未走,站着喝了口酒。
“你有没有想过,”他忽然开口,“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有人拦我们?”
“因为我们动了。”云逸答得干脆,“不动没人管你,一动就有人急了。”
“可我们才刚开始。”墨玄盯着他,“连正式盟约都还没签。”
云逸合上册子:“正因如此,他们才怕。”
两人沉默。墨玄转身欲去,手扶上门框,又停下。
“流云谷那个使者……”他低声说,“离开时,毁了自己的监听玉符。”
云逸未应。他打开抽屉,取出一块空白玉简,扔进火盆。火焰跳了一下,随即熄灭。
次日清晨,第一支联合巡查队出发。两名联盟弟子随青松门进山。云逸立于高台,目送他们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山雾之中。
中午,东谷训练场继续演练。灵悦带队,十二人反复操练撤退。每次逼近假想敌,皆在同一时刻转身回撤。
墨玄送来新制避毒丹,分发众人。另附一套遮灵罩,称可防识气术探查。
傍晚,流云谷使者仍未归来。云逸等了一个时辰,下令关闭传讯阵。
他翻开手册,在空白页写下新规:
一、所有外来使者必须接受检查;
二、接待期间不得单独行动;
三、发现异常通讯立即上报。
写毕,合上本子,望向窗外。天已全黑,雨仍不止。
灵悦走进来,剑未出鞘,气息却有些紧绷。
“巡夜弟子发现,北隘口外三里处有焚烧过的灰烬。”她说,“像是烧过什么东西。”
云逸起身。
“可是传音蛊残留?”
“不确定。”她摇头,“灰中混有铁屑,不像寻常火痕。”
云逸走到沙盘前,手指按在北侧一片空地。那里标着一座废弃驿站。
他拿起炭笔,圈出那片区域。
笔尖落下时,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