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合上册子，指尖轻触桌角的裂瞳令符。火光一闪，符上纹路忽明忽暗，仿佛在呼吸。
他抬眼看向屋内尚未离去的两人。
“这东西不是临时做的。”他说，“是早就准备好的。他们等了很久。”
灵悦站在星图旁，手按剑柄，一言不发，目光始终锁定南方——那条原本连贯的标记线，如今被数个红点生生截断。
墨玄倚在柱边，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空气相碰，发出清脆响声。他冷笑：“你现在才想明白？连我们换防的时间都摸得一清二楚，还能是普通探子？”
云逸没有反驳。他拿起炭笔，在星图中央画了个圈，随即划去。
“不能一味死守。”他说，“得抢回主动权。”
灵悦开口：“他们忌惮正面交锋。我们可以逼他们集结。”
“拿人当诱饵？”墨玄挑眉，“胆子不小。”
“不是莽撞行事。”灵悦声音清冷，“选好位置，布设假阵眼，让他们误判有可乘之机。只要主力一动，游猎队便可反扑。”
云逸记下要点，在星图西侧标出三个点，点头道：“可行。但绝不允许无谓牺牲。”
墨玄哼了一声，从怀中抽出一张泛黄纸页，甩在桌上。“药王谷查到的阴煞引残留。顺着这条线，最多三天，能追到中转点。”
他顿了顿，语气微沉：“找到后，我能设毒阵。无需大军压境，只需困住几个关键人物，他们的部署就会自乱阵脚。”
云逸凝视那张纸，沉默片刻，在旁边写下两个字：追踪。
“两条路都走得通。”他说，“一条诱敌出击，一条直击源头。但我们人手有限，无法双线并重。”
他起身走到星图前，笔尖依次点过十二处要地。
“小阵继续启用，每日更换激活顺序。再加三个假阵眼，位置不定，扰乱他们的判断。”
他转向灵悦：“游猎队分两组。一组白日行动，动静大些，吸引注意；另一组夜间出发，专剿落单之敌。”
灵悦点头：“我带夜行组。”
“那你白天那组得换个厉害的。”墨玄道，“别被人埋伏了还蒙在鼓里。”
“陈老将军负责白天。”云逸说，“他稳重，不会冒进。”
他又翻开战报，在最后一页写下“联络名单”，笔尖稍顿，补上一句：优先联络擅长情报与追踪的小门派。
“第三条路，走消息。”他说，“哑奴留下的古讯阵尚可使用。我想联合会追查来源的小门派，顺藤摸瓜，查清这批令符出自何处。”
墨玄眯起眼：“你想顺线索挖根？”
“不止。”云逸道，“若对方早有准备，必有长期渠道。一旦查明，不仅能切断他们耳目，还可安插我们的人手。”
屋内一时寂静。
灵悦忽然皱眉：“我们漏了一件事。”
两人望向她。
“夜无殇还在。”她说，“灵魂契约未断。他能感知我的状态，甚至窥得部分军情。”
墨玄脸色微变：“你是说，我们开会的内容，他也可能知道？”
“未必听见。”灵悦摇头，“但他能察觉我的情绪波动，猜到是否有重大决策。刚才提到三路并进，万一他推断出来……”
云逸闭目片刻。
他清楚这契约的隐患。十年前那一战，夜无殇以秘法锁住灵悦魂魄，虽经破解，残余仍存。
“这事不能拖。”他说，“此役结束，必须彻底斩断。”
“现在呢？”墨玄问，“我们现在每一步，他都可能提前预知。”
云逸盯着星图良久，终于提起朱砂笔，在计划末尾添上一行小字：
计划未定，不可轻举妄动。
“所有行动，只定方向，不谈细节。”他说，“具体时间、路线、人选，临行前才通知。传信用新密语，一日一换。”
他抬头环视二人：“今晚我要重审全部战报，命阵法阁推演七日内局势变化。未看清全局之前，任何行动都必须可控、可撤、可收。”
墨玄靠回柱子，缓缓闭眼，手指轻叩酒葫芦，一声未吭。
灵悦走近云逸身旁，低声问：“你觉得还有遗漏？”
云逸望着星图上的红点。它们看似散乱，却如一张拉满的弓。
“血屠出现了。”他说，“一个三年前就该死的人，如今亲自带队骚扰。这不是试探，是信号。”
“什么信号？”
“他们在等。”他声音低沉，“等我们分兵，等我们疲惫，等我们犯错。然后——”
他没说完。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弟子捧着几块新缴获的令符进来。
“大人，材质已查明。”他递上报告，“与以往不同。这批是三个月前铸造，用的是北荒黑铁矿。”
墨玄猛然睁眼。
“北荒？”他冷笑，“那是魔宗旧地，早已无人踏足。”
云逸接过报告，扫过铸造标记。那是个极小的符号，藏于边缘，形如弯钩。
他认得。
幼时在藏书阁翻过一本禁书，上面曾记载此徽——正是夜无殇母亲家族的族印。
这意味着，这批令符早在三个月前便已开始制造。而那时，他们还未击退第一波进攻。
对方从一开始就无意强攻。
如今每一次袭扰，都是布局的一环。
他们所见的一切，或许正是别人希望他们看见的。
云逸放下报告，按了按太阳穴。空气仿佛沉重起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灵悦看他一眼：“你还好吗？”
“没事。”他说，“还能想。”
墨玄忽然起身，走向星图，用匕首挑起一块令符，翻转对光。
“你们发现没有？”他声音冷峻，“这些裂瞳纹的方向，各不相同。”
云逸走近。
果然。有的朝左，有的向右，有的微微倾斜。
“不是工艺粗糙。”墨玄道，“是密码。就像我们用暗语传信，他们在用纹路传递信息。”
灵悦皱眉：“传给谁？”
“内部。”墨玄冷笑，“说明他们有自己的通讯方式，比我们想象中更严密。”
云逸盯着那些纹路，思绪飞转。若是密码，内容会是什么？时间？地点？兵力？
他抓起笔，在纸上迅速勾画对比。
这时，门外又有人来。
“大人，阵法阁急报——西区小阵方才自行触发一次，但巡查后未见人影。”
云逸停笔。
“怎么回事？”
“不明。阵眼有灵力波动，似有人试探，却未留下痕迹。”
墨玄眼神骤紧：“他们在试我们的反应。”
灵悦握紧剑柄：“也可能在摸索阵眼规律。”
云逸望着星图，脑中忽然闪过一念。
他们一直在思考如何应对敌人。
可有没有可能，敌人也在研究他们？
研究他们的部署，研究他们的轮值，研究他们每一个决策的由来？
如果是这样，真正的战场，不在外界。
而在这一间屋子里。
在他每一次落笔之时。
他抬头，声音很轻，却让另两人瞬间警觉。
“从现在开始。”他说，“所有命令仅限口头传达。书面内容一律使用暗码，由我亲自誊抄。”
他顿了顿，望向窗外渐沉的天色。
“另外，通知所有人——今晚不得离岗。加强夜间巡逻，尤其是传讯阵周边。”
墨玄盯着他：“你想到了什么？”
云逸指节收紧，笔杆发出细微声响。
他望着星图南侧，那条被截断的线。
“我们在查他们的来路。”他说，“但他们，也许已经在查我们的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