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贴着地面缓缓流动，仿佛拥有生命般悄然爬行。云逸的手掌早已干涸，掌心的血痕裂开，那道以圣体符文刻下的金色痕迹仍在地上微微发亮，一圈圈荡出细密的波纹。
“跟着心跳走。”他低声说道。
灵悦闭上双眼，指尖轻按在手腕上。她的心跳原本紊乱不堪，几乎与符源产生共鸣，此刻却被那金纹缓缓牵引，逐渐平稳下来。眼底的冰蓝色悄然褪去，呼吸也趋于宁静。
墨玄蹲下身，用匕首挑起一缕雾气。雾触刀刃，竟如水珠般滚落，未留丝毫痕迹。“这东西现在不敢碰真家伙了。”他抬头看向云逸，“你那一道血符，倒是把假象逼了出来。”
苏璃站在岩壁前，银簪轻轻抵住石缝。方才她滴入一滴血，未曾想血液并未被吸收，反而顺着裂缝蜿蜒而上，在石面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
“不是封印太强，”她轻声道，“是它想让人发现。”
云逸走近，手掌贴上冰冷的石壁。就在坚硬岩石之下，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震动——并非心跳，也非脉搏，倒似某种规律的呼吸。
“里面有人造之物。”他说，“或者……那个东西在呼吸。”
墨玄取出随身药瓶，倾出些许粉末撒在裂缝边缘。药粉刚落地便泛起淡淡青光，仿佛被什么吸住，缓缓渗入石缝。
“虚掩之阵。”他皱眉，“上古用来隐藏要物的手段。触发条件不明，拆错一处，整座山都会炸飞。”
“那就别硬拆。”苏璃收回银簪，从袖中抽出一根更细的，“我来骗它。”
她咬破手指，将血混入剩余药粉，调成黏稠的一团，涂抹于裂缝交汇处的一个凹点。血浆刚覆其上，整道石缝忽然轻震，宛如沉睡之物睁开了眼。
“成了。”她退后半步，“它以为我是钥匙。”
云逸立即接应，左手按在阵眼旁，体内灵力顺经络涌出，淡金色符文自手臂蔓延至指尖。他不强行冲撞，而是让灵力如溪流般绕着阵纹流转，顺应那“呼吸”的节奏，徐徐推进。
岩壁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咔”，裂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气流从中溢出，夹杂着陈年尘土的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甜香——像是某种早已绝迹的护魂草燃烧后的余烬。
灵悦猛然抬手：“这气息……与守护灵遗失的宝物极为相似。”
“还不止如此。”云逸凝视洞口，“它先前一直在逃，如今却不再躲了。”
墨玄冷笑：“要么陷阱收网，要么就是它等的人到了。”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苏璃将七根银簪尽数插回发间，脚踝上的铃铛静静垂落，“进去之后，谁都不能胡思乱想。这种地方，念头多了会死。”
云逸未语，撕下最后一张九重天光符，贴于肩头。符纸瞬间亮起，洒出一圈柔和光晕，照亮前方。通道倾斜向下，石壁异常光滑，显然非天然形成，隐约可见刻痕，却被岁月磨平。
他率先迈步踏入。
脚刚落地，肩头符光微晃。他停下脚步，低头望去——地面覆着薄灰，踩踏不留痕迹，可在符光照耀下，浮现出几道模糊脚印，方向朝内。
“有人来过。”他说，“很久以前。”
灵悦紧随而入，剑仍藏鞘中，但剑穗上的青玉铃铛轻轻一颤。她脚步一顿，目光扫向左侧石壁。那里空无一物，可她分明感觉到，有东西刚刚擦着她的影子掠过。
墨玄最后一个进入，顺手从酒葫芦倒出一滴灵液，洒在入口边缘。灵液落地凝成一点微光，如同夜萤。
“标记好了。”他收起葫芦，“万一门户关闭，我们也留了退路。”
苏璃行于中间，手指始终搭在发间的银簪上。此处空气比外间沉重，每一次呼吸都似吸入细沙，刮得喉咙生疼。她未作声，只默默数着步数。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
通道渐窄，头顶石壁低垂，几乎触到发丝。云逸弯腰前行，肩头符光照亮前方五步之地。再往前，地面出现一道浅沟，沟底铺满碎骨，颜色发黑，不知沉积了多少年月。
“别踩。”他低声提醒。
灵悦绕行而过，却发现自己的影子骤然拉长。她不动声色侧身，令影子缩回。可就在刹那之间，眼角余光瞥见——影子里，多了一只手。
她未喊，亦未拔剑，只是悄然将手移至背后，指尖轻轻叩了两下剑柄。
云逸察觉异样，回头望她一眼。两人对视片刻，他微微颔首。
继续前行。
又行约百步，通道豁然开阔。一座圆形石室显现眼前，四壁空旷，唯中央立着一块半人高石碑，布满裂痕，仍可辨识几个残字：
“守……心……勿失……”
苏璃上前一步，忽抬手掩唇。她闻到一股极淡的药香，竟与幼时弟弟病中所熬汤药气味一模一样。
“不对。”墨玄盯着石碑底部，“这几个字是新刻的。”
众人皆是一怔。
云逸蹲下身，拂去积灰。在石碑底座内侧，赫然有一道极细刻痕，似被人以指甲硬生生抠出。他凑近细看，认出三个小字：
“快出去。”
“不是守护灵留的。”他说，“是上一批进来的人。”
话音未落，身后通道猛然一震！
所有人回头。
只见入口石缝正急速合拢，速度快得惊人。墨玄冲上前，一掌拍向岩壁欲以灵力撑开，可石头仿佛活了过来，硬生生将他的手挤出。
“封死了！”他怒吼。
云逸迅速环顾四周。石室无其他出口，四壁严丝合缝。肩头符光开始闪烁，灵气消耗过剧。
“这不是出路。”灵悦声音紧绷，“是牢笼。”
苏璃忽然指向石碑背面：“那边！”
云逸疾步上前翻看，碑后刻着一幅简图——三条线交错，中央一点微光，旁书二字：
“真源。”
“地图？”墨玄眯眼，“可这里根本没有出口。”
“未必。”云逸凝视那点微光，“也许……出口不在这里。”
他抬手，从怀中取出符源。那莲心状符种甫一暴露于空气中，立刻剧烈震颤，九道环纹飞速旋转，光芒暴涨。
与此同时，石碑裂缝中，缓缓渗出一丝金线般的光，与符源遥相呼应。
“它认识这个。”苏璃喃喃道。
云逸伸手，使符源靠近石碑。金线延伸而出，缠绕符种，轻轻一牵——
整块石碑无声下沉，露出下方一个黑洞。
风自洞中吹出，带着潮湿泥土的气息，还有一种奇异的律动，宛如大地的心跳。
“下面还有路。”灵悦握紧剑柄。
“下去。”云逸收好符源，肩头符光重新稳定，“不管是谁留下的字，至少他们试过。”
他率先走到黑洞边缘，一脚踏空，身体微倾。
就在此时，苏璃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等等。”她凝视洞底，“你听到了吗？”
众人顿时静默。
风中有声。
非风声，亦非回响。
是歌声。
极轻，极远，像孩童哼唱着不成调的曲子。
云逸低头望向洞内。
黑暗深处，有一点微光，正随着歌声，一下，一下，轻轻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