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的剑尖悬在半空，金纹铠甲的光如溪水般从皮肤下悄然褪去，左耳那颗红痣的灼热也渐渐散尽。他收剑入袖，手腕轻转，剑刃滑入衣袖，动作轻得几乎无声。可对岸血雾中却微微一颤，仿佛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一圈涟漪。
夜无殇六臂未收，香囊在指间轻轻晃动，上面绣的名字在血光中忽明忽暗。他静立不动，嘴角微扬，像是在等待什么。
“退。”云逸低声道。
灵悦垂下剑穗，青玉铃铛的碎片在风中轻颤，却不作响。她指尖微动，剑意收敛，脚下寒霜寸寸龟裂。墨玄冷笑一声，九柄匕首尽数归鞘，掌心毒火熄灭。苏璃脚踝上的铃铛未出声，魂丝如蛛网般缩回，紧贴地面游走。
四人后退三步，背靠背立于祭坛边缘。气息相连，不疾不徐，如同暗流在深处缓缓流淌。
“他在等。”灵悦声音极轻，几乎被风吹散。
“不止他。”墨玄从酒壶中倒出最后一滴残液，滴在匕首尖上。毒液顺着石缝渗下，竟逆着魔气向上爬行了一小段，“有人不想动手。”
苏璃闭目，魂丝再探，贴地蔓延。指尖忽地一颤，停在一处脚印前——那是魔卫留下的痕迹，靴底刻着青霄门的徽记。魂丝触之，竟觉微温，与周遭森冷魔气格格不入。
“并非死心塌地。”她睁眼，目光清冷。
云逸点头，掌心金纹微闪，一道符印成形。他抬手，依次指向灵悦、墨玄、苏璃，最后按在自己心口。四道金光自手心迸出，没入三人掌心，留下四枚淡痕符文，一明一灭，如同心跳。
“百丈之内，心跳即为信号。”他说。
灵悦将青玉铃铛碎片按入地面，指尖划过，一道无形阵纹悄然铺展。墨玄将九柄匕首插入地底围成圆圈，毒火自刀柄溢出，沿地脉蔓延，织成一张隐秘之网。苏璃七根银簪同时轻震，魂丝交织出三层识网，如伞般护住四人神识。
“断音阵已成。”灵悦低声说。
“毒脉预警已布。”墨玄收手。
“识网稳固。”苏璃睁眼。
四人相视，无言，只轻轻点头。
云逸抬头望向血雾，金纹在眼底流转。忽然抬手，掌心金光一闪，有意泄露一丝灵力。夜无殇六臂微动，香囊轻晃，云端血雷翻滚，却终究未落。
“他在等援兵。”灵悦忽然开口。
远处山脊，三道黑影踏空而来，魔气翻涌，每一步落下，大地皆颤。为首的老者拄着骨杖，杖头悬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左侧女子披着血蚕丝袍，指尖缠绕细如发丝的血线；右侧男子背负双斧，斧刃上刻着“断魂”二字。
魔宗三大护法，到了。
墨玄冷笑：“大戏开场才肯露面？”
苏璃悄然释放魂丝，探向那拄杖老者。魂丝触地，从脚印中察觉异样——灵力平稳，却有一瞬滞涩，似被强行压制。
“他在忍。”她低语。
云逸闭目，金纹在体内流转。忽而察觉夜无殇身旁一名魔卫，气息强横，身体却微微发颤。再细看，那人右手紧握斧柄，左手藏于袖中，手指不断抽搐。
“不是魔功反噬。”他说，“是心在抖。”
灵悦以指尖蘸取一滴心魔血，点在铃铛碎片上。碎片微光一闪，浮现出一道影子——一名年轻弟子跪在青霄门山门前，手中捧着一封信，上书“母病重，速归”。
“十年前被掳走的青霄门弟子。”她声音低沉，“他并非自愿入魔。”
墨玄取出酒壶，将残液滴在匕首上，以毒气模拟魔宗密令的频率，轻轻一弹。毒雾飘向那名魔卫。那人猛然一僵，右手攥紧斧柄，左手却在袖中悄然松开，露出一道陈年疤痕。
“有反应。”墨玄眯眼，“他在等信号。”
云逸低声说：“他不是一个人。”
远处，三大护法落地，魔气如潮水灌入结界。夜无殇终于收起六臂，将香囊藏入袖中。血雷退去，结界嗡鸣，仿佛在等待某种仪式开启。
“他在等齐。”灵悦说。
“等得越久，破绽越多。”云逸睁眼，金纹在瞳孔中如火星跃动。
墨玄从怀中取出一颗黑药丸，指间碾碎，化为粉末撒入匕首阵。毒粉遇毒火，升起一缕极淡青烟，顺着地脉潜行，悄然渗入敌阵。
“万毒归源图里的‘引魂香’。”他冷笑，“闻着似腐肉，实为唤魂之引。有些人，一闻此味，便会想起自己是谁。”
苏璃再度释放魂丝，不再探查气息，而是循着那弟子的脚印，织出一根极细魂线，直通其心脉。
“只要他心念一动，线即贯通。”她说。
灵悦忽然抬手，指尖轻拨铃铛碎片。一丝剑意缠绕其上，沉入阵中。她闭目低语：“情剑真解有言——情念不断，剑便不灭。有些人，纵使被洗去记忆，心底那根线，也从未真正断过。”
云逸掌心符印发热，四人心跳渐趋同步。他抬头，望向夜无殇。
那人正低头摩挲香囊，嘴角含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可云逸知道，那笑意深处，藏着一丝焦躁。
他没等来所有人。
有些人，已在动摇。
墨玄忽然低笑：“你说，他可曾想过，他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心里正在骂他？”
苏璃轻哼：“骂？他们现在只想活命。”
灵悦睁眼，蓝眸冷如霜雪：“那就给他们一个活的机会。”
云逸抬手，金纹在掌心流转，最终凝成一枚小符印，轻轻按在胸口。伤疤早已愈合，可那份痛，他始终记得。
“不是为了赢。”他说，“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有人还记得他们是谁。”
远处，三大护法低声交谈，魔气翻腾。夜无殇仰头望向祭坛，六臂缓缓张开，香囊再度取出，轻轻一晃。
云逸却忽然抬手，掌心金光一闪，随即熄灭。
夜无殇的动作，微微一顿。
云逸不再动作，只是静立，青衫被风吹鼓，左耳那颗红痣，如星火不灭。
三大护法中，那拄骨杖的老者忽然抬手，按住心口。杖头那颗心脏，跳动慢了一拍。
墨玄嘴角微扬：“引魂香，起效了。”
苏璃魂丝轻颤，那根连通青霄门弟子心脉的线，开始发烫。
灵悦指尖抚过铃铛碎片，低声说道：“等他心乱，剑便出。”
云逸闭目，金纹在体内流转，如江河归海。
祭坛边，一滴血自墨玄匕首滑落，坠入石缝，无声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