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影子消散,古籍的光芒仍在空中飘荡。断剑在云逸手中颤动,嗡鸣不止,仿佛在指引方向。
他没有收手,反而向前一送,剑尖刺入胸口半寸。鲜血渗出,不喷涌,只是缓缓爬行,顺着衣衫上的金线蔓延,浸湿了衣襟,蹭到了古籍边缘。
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猛烈撞击着意识。他知道,唯有如此,才能窥见真相——哪怕前方是绝路。
血中浮现出字迹,正是《圣体灭天诀》第一式“残躯为器”的起手印。
六道残影骤然加速,六张面孔扑面而来——母亲倒在台阶上、灵悦胸前插着利剑、哑奴化作灰烬、苏璃被锁链缠身、墨玄跪地咳血、自己被人剜去灵根。每一幕都如刀割心,痛得真切。
云逸咬紧牙关,血顺着剑柄滴落,落地后并未散开,反而凝聚成一个微小的金圈。
他不曾闪避,也未闭眼。左手按住心口那道形如断簪的疤痕,声音低沉:“你想让我看后悔?可我记得——她死的时候,簪子断了,手还紧紧抓着。”
鲜血流得更急,金线骤然炸裂,前世的记忆尽数归来——
他立于战场尽头,苍穹崩裂,雷霆接连劈落。他单膝跪地,以断剑撑地,身后山河破碎。他怒吼:“我残了,也要撑住这片天!”
记忆与古籍碰撞,血书浮现的“你准备好了吗?”渐渐淡去,化作三行金文:
天问之锁,唯血可启。
心象迷阵,执念为钥。
九转归元,逆炼方成。
第一层封印,松动了。
灵悦凝视着“执念为钥”四字,忽然抬手,在手腕上划出一道伤口。
血珠滚落,未及触地,竟自行扭成一个歪斜的“悦”字,正是《圣体灭天诀》中的写法。那血字轻轻嵌入古籍,迷阵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其内图案——竟是云逸母亲那半截玉簪上的纹路。
她望着那纹,声音轻如耳语:“十年前雪夜,你为我炼凝心丹,七天七夜未曾合眼。手指冻裂,血混着药滴入丹炉。你说,‘只要她能活,我残一次又算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回忆翻涌,眼神渐定,又狠狠割下一刀。鲜血涌出,顺着地面纹路蔓延,第二层封印,应声而破。
墨玄抹去嘴角血迹,盯着那图看了良久,忽然笑了:“这东西……怎么越看越像丹阁地库那张‘九转心阵图’?上古遗留,能变,难破,要命。”
苏璃放出魂丝,贴地游走一圈,收回时已断了三根:“它在动。破一层,其余两层就变化,像活的一般。我们走一步,它就升一阶。”
“活的?”墨玄眯起眼,“那就别让它转。”
他掏出酒壶,仰头灌了一口,灵液入腹,体内毒火稍压。他盯着地面,低声嘀咕:“九转心阵,三生七变,破法只有一个——逆着炼。”
他掰断一把匕首,用断口蘸血,缓缓在地上勾画。每一笔都极吃力,仿佛在与某种力量抗衡。最后一笔落成,地面金光剧震,三层禁制尽数停滞。
古籍散开,空中浮现出一道石门虚影,门上刻着五个字——
门缝透出微光,不是灵力,也不是魔气,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像是时间初启,又似即将终结。
云逸低头看向胸口的伤,血已止住,金线缩回皮下。他拔出断剑,剑身嗡鸣,与先前不同,仿佛与门后的存在产生了共鸣。
灵悦走来,手腕上的血已干涸,她未包扎,只是轻轻按了下他的手臂:“门开了。”
“开了。”墨玄收起酒壶,扫了眼地上的残图,“可门后是什么,还得有人试。”
苏璃倚着墙,脚铃早已碎裂。她抬手轻抚发间断簪,低声说:“我的魂丝还能探三丈,再往前……怕回不来。”
云逸不语,将剑插回背后,伸手按上石门。
指尖触感并非冰冷石质,而是温润的,像……玉簪的碎片。
他瞳孔微缩。
母亲的玉簪,本就是从一块古碑上取下的。
“明白了。”他低语,“这门,是用她的骨,做的锁。”
灵悦忽然伸手,覆上他的手背:“这次,别一个人推。”
墨玄望着石门,沉默片刻,嘴角一扬:“哼,走到这儿了,不能白来。”上前一步,将断匕拍在门边。
苏璃咬牙,再度释放魂丝,缠住门沿:“我也……还能撑一会儿。”
四人之力汇聚,石门虚影缓缓开启。
门后是一片灰白,无天无地,中央浮着一块残碑,上面刻着半句话:
守者负劫,毁者承光。
六道残影仍在,双手缓缓合拢,古籍重新凝聚,悬浮于碑上。它望着云逸,声音仿佛从极远处传来:“你开了锁,可这条路,未必走得通。”
云逸抬头,眼中金光闪动:“路在我脚下,走不走,我说了算。”
残影不语,抬手一掌,掌心浮现一幅画面——
云逸立于祭坛,全身金纹炸裂,雷劫如雨倾落。灵悦持剑立于他身侧,剑指苍天。墨玄立于丹炉之巅,九把匕首布成阵势。苏璃铃声轻响,魂丝织成天网。夜无殇身处魔渊,六臂展开,香囊燃尽,双目只剩癫狂。
那画面,似未来,又似宿命。
残影收手,古籍翻页,第三行字浮现:
“你真的以为,破了谜题,就见到了光?”
云逸望着那字,忽然笑了:“我不是器,也不是道。我是云逸。”
他抬脚,跨入灰白。
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灵悦紧随其后,墨玄冷哼一声迈步而入,苏璃最后一个踏入,一根魂丝悄然断裂,她没有回头。
残影伫立原地,六手合十,古籍悬空,文字仍在闪烁。
云逸走到残碑前,伸手触向那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