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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末的夜把嘉和小区泡在浓得化不开的墨里,只有三号楼后那片空地透着点诡异的亮,不是路灯的光,是月光落在水泥地上,反出一层冷得发僵的白,像谁在地上铺了张浸了水的宣纸。小宇蹲在空地边缘的老梧桐树下,后背紧紧贴着粗糙的树皮,树身上裂开的纹路硌得他肩胛骨生疼,却比不过心脏在胸腔里撞得发慌。

他已经在这里蹲了整整四十分钟。

裤兜里的电子表屏幕亮了又暗,绿色的数字在黑暗里跳得刺眼:11:59。风从小区围墙外钻进来,裹着隔壁工地没散尽的水泥灰味,还有股若有若无的、像放了霉的粉笔末味,顺着他的鼻腔往肺里钻。小宇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去年夏天那股消毒水混着血腥的味道突然从记忆里翻涌上来,呛得他喉咙发紧。

这是他第七次偷跑出来。

第一次撞见那粉笔印是两周前的午夜。那天他和爸妈吵了架,躲在阳台抽烟,余光瞥见楼下空地里突然冒出圈白印,不是小区里孩子白天画的那种歪歪扭扭的彩色格子,是纯纯粹粹的白,像用刚从石灰池里捞出来的粉笔头画的,六格跳房子规规矩矩排在空地中央,连顶端那半弧形“天堂格”的弧度都画得格外规整。他以为是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那白印却像活过来似的,正从第三格往左右漫延,边框越来越清晰,连格子里该有的“单”“双”字样都隐隐约约显了形。

从那天起,他就像被勾了魂。每天午夜准时从阳台翻下来,踩着水管溜到空地边缘,躲在梧桐树下看那粉笔印凭空出现。第二次看见时,他听见了童谣,不是小区里孩子唱的版本,是细飘飘的、像被掐着嗓子的声音,裹在风里绕着空地转:“一格单,两格双,三格踩过别回头,四格有双小鞋响。”那声音太近了,近得像有人趴在他耳边唱,他猛地抬头,只看见梧桐树枝桠在月光里晃,树影投在地上,像张抓人的网。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他一次比一次凑得近,直到昨晚,他敢走到离跳房子只有三步远的地方。那粉笔印摸起来是凉的,比冰镇汽水还凉,指尖碰上去没有半点粉笔灰,倒像是水泥地自己长出来的白纹。而那童谣,也一次比一次清楚,清楚得能听见声音里裹着的潮气,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棉花。

今晚的风有点不一样。

风里除了水泥灰和粉笔末味,还掺了点草莓味,不是新鲜草莓的甜,是放干了的草莓橡皮味。小宇的后背突然冒起一层冷汗,去年夏天的画面又砸了过来:萌萌蹲在空地上,手里攥着支粉色的草莓橡皮,另一只手捏着白粉笔,正一笔一划地画跳房子。阳光晒在她的粉色帆布鞋上,鞋面上绣的小黄花亮得晃眼。

“让开,这格子是我先看见的!”他当时跑过去,一脚踩在刚画好的第一格上,白粉笔印被踩得模糊。萌萌抬头看他,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是我先画的,你别踩……”“谁看见就是谁的!”他伸手去抢她手里的粉笔,萌萌攥得紧,他一使劲,把她推坐在地上。粉笔滚到了马路边,萌萌爬起来就追,直直冲向小区门口的马路上……

刺耳的刹车声、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还有“咚”的一声闷响,像重物砸在地上。他躲在梧桐树下,看见萌萌躺在马路中间,粉色帆布鞋掉了一只,鞋面上的小黄花被血染红,那支草莓橡皮滚在她手边,橡皮上的草莓图案被血浸成了黑红色。

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他却像被钉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后来警察来了,问有没有人看见经过,他躲在树后,把脸埋在膝盖里,一声没吭。

“咔嗒——”

电子表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绿色的数字跳到了12:00。

空地中央的白印开始冒了。

还是从第三格起,先是一点极淡的白,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慢慢晕开,变成一道线,再顺着线描出边框。这次比前几次都快,快得像有人拿着粉笔在地上疾走,“吱呀”“吱呀”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清晰得刺耳。小宇的心跳得更快了,他看见第一格里慢慢显出个“单”字,第二格里显出“双”字,笔画歪歪扭扭,像小孩子写的字。

“一格单,两格双……”

童谣的声音响了,就在他身后。

小宇猛地回头,身后只有梧桐树的影子,树影里空荡荡的,连只猫都没有。但那声音还在,正从空地中央飘过来,跟着粉笔印的蔓延节奏,一句一句地唱:“三格踩过别回头,四格有双小鞋响。”

这次,他没躲。

他站直身体,拍了拍裤腿上的土,一步一步朝着跳房子走过去。水泥地被晒了一天还带着余温,隔着白球鞋鞋底都能感觉到,但离跳房子越近,温度就越低,到最后,连鞋底都透着股凉气,像踩在冰面上。

跳房子已经画完了。六格整整齐齐排在地上,月光洒在白印上,亮得有点刺眼。第一格的“单”、第二格的“双”、第三格空着、第四格画着两只小小的鞋印、第五格画着个箭头、第六格的“天堂格”里,居然画着支小小的粉笔,和去年萌萌用的那支一模一样,白色的笔杆,笔尖有点磨损。

小宇蹲下来,指尖碰了碰第四格的鞋印。凉得刺骨,鞋印的形状和萌萌的帆布鞋一模一样,连鞋面上该有的小黄花轮廓都清晰可见。他的呼吸开始发颤,却鬼使神差地站起来,后退了两步,抬起脚,对准了第一格的“单”字。

他想跳。

想知道跳完这六格,会看见什么。想知道那童谣里的“小鞋响”,到底是什么声音。想知道……萌萌是不是还在这里。

第一脚踩下去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鞋底碾过水泥地的粗糙感。但当他的脚离开第一格,落在第二格的“双”字上时,突然听见“啪嗒”一声,不是他的脚步声,是从他身后传来的,像水滴在地上。他猛地回头,身后空荡荡的,只有梧桐树枝桠晃来晃去,树影投在跳房子上,像只手在格子里抓挠。

“两格双……”

童谣的声音跟着他的脚步走,这次就在他耳边,细得像根线,裹着那股草莓橡皮的味道。小宇打了个哆嗦,却没停,抬起脚,朝着第三格迈过去。

他的脚刚碰到第三格的白边,后颈突然一阵发紧,那不是风,是一种被盯着的感觉。像有双眼睛贴在他背后,眨都不眨地看着他的后脑勺,那目光凉得像冰,顺着后颈往脊椎里钻。

“三格踩过别回头……”

童谣的声音突然变沉了,沉得像从地底冒出来。小宇的脚僵在第三格里,不敢动,也不敢回头。风开始转凉,刚才还带着余温的风,现在裹着股阴冷的味,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冻得他牙齿打颤。

然后,他听见了脚步声。

“哒哒,哒哒。”

很轻,很软,像是小孩子穿的软底帆布鞋踩在地上的声音。从空地的另一头传过来,一步一步,朝着他的方向走。声音不快,却很稳,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跳上,让他的心脏跟着“哒哒”的节奏跳得越来越快。

他死死咬着牙,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来。别回头,他对自己说,童谣说别回头,就不能回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他身后五步远、四步远、三步远……他能感觉到那股阴冷的风更浓了,浓得像团雾,把他裹在中间。草莓橡皮的味道也更重了,甜得发腻,腻得让人恶心。

他想起去年萌萌追粉笔时的样子,粉色的帆布鞋踩在地上,也是“哒哒”的声音,轻快得像唱歌。可现在这声音,却像锤子一样,一下一下砸在他的神经上。

脚步声停在了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没有风了,连梧桐树叶的沙沙声都消失了,整个空地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还有一丝极轻的、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有人在拽自己的衣角。

突然,他的脚踝一凉。

不是风,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触感。像有只冰凉的小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裤脚。小宇的腿一下子软了,差点跪在地上。他想抬脚,却动不了,那只手抓得很紧,冰凉的触感透过校服裤渗进来,像冰块贴在皮肤上,冻得他骨头都发麻。

他能感觉到那只手往上移了点,抓住了他的脚踝。

然后,他看见了。

透过校服裤的缝隙,他看见一只粉色的帆布鞋。鞋面上绣着朵小黄花,花瓣的边角有点卷,像是被水泡过很久,颜色也褪得发淡。鞋子很小,最多只有他的手掌那么大,鞋跟处还沾着点干了的泥土,和去年萌萌掉在马路边的那只一模一样。

“你……”

一个细细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带着股潮湿的冷意,像刚从井水里捞出来的棉花,“你踩在第三格上,好久了哦。”

小宇的牙齿开始打颤,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像堵着团湿棉花,怎么咳都咳不出来。他想跑,脚却被那只手抓得死死的,脚踝处的冰凉感越来越重,像有块冰正在往骨头里钻。

“童谣里说,三格踩过别回头,”那声音又近了点,几乎要钻进他的耳朵眼里,热气喷在他的耳垂上,凉得他浑身发抖,“你没回头,做得好。”

“哒,哒。”

那只帆布鞋轻轻碰了碰他的鞋跟,发出了和刚才一样的脚步声。小宇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水泥地上,溅起一点小小的水花。水花落在第三格的白印上,那白印居然像活过来似的,往旁边缩了缩,避开了那滴眼泪。

“你还记得我吗?”女孩的声音带着点委屈,还有点说不清的怨,像被雨水泡过的棉花,沉甸甸的,“去年夏天,在这里,你推了我。”

小宇的身体开始发抖,他想点头,又想摇头,最后只能任由眼泪掉得更凶。他怎么会不记得?那天的阳光、萌萌红红的眼睛、被踩模糊的粉笔印、滚到马路边的粉笔、刺耳的刹车声、染血的小黄花……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每天晚上都在他的梦里转,转得他头疼欲裂。

“你踩了我的格子,抢我的粉笔,”女孩的手慢慢往上移,抓住了他的小腿,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发麻,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皮肤下游走,“我不让你抢,你就推我。”

“我摔在地上,膝盖好疼,”那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细细的,像针一样扎在小宇的心上,“粉笔滚到马路边了,我要去捡,那是我妈妈刚给我买的粉笔,白色的,我最喜欢的颜色。”

小宇的喉咙里终于发出了声音,是断断续续的“对不起”,像蚊子叫一样,被夜风吹得七零八落。

“对不起没用啊,”女孩的声音突然变轻了,轻得像要飘走,“我跑过去捡粉笔的时候,有辆车开过来了。”

“车好快,我躲不开,”她的手松开了他的小腿,却有另一只手,从他的另一侧脚踝抓了上来。小宇低头看,另一只粉色的帆布鞋也出现了,两只鞋并排站在他的脚边,鞋面上的小黄花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白,像蒙了层霜,“我听见‘咚’的一声,然后就摔在地上了。”

“我的腿好疼,”那声音里的哭腔更重了,“像被打断了一样,血从裤子里渗出来,染红了我的鞋。那只鞋掉在马路边,我想捡,却动不了。”

小宇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他想起那天他躲在梧桐树下,看见萌萌躺在马路中间,粉色的裤子被血浸红,一只帆布鞋掉在旁边,另一只还穿在脚上,鞋面上的小黄花被血糊成了黑红色。他当时吓得腿都软了,连跑过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我看见你了,”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清晰,清晰得像就在他面前说话,“你躲在那棵梧桐树下,扒着树干看我。我想喊你,让你帮我捡一下鞋,可我张不开嘴。”

“救护车来了,”她的手抓住了他的膝盖,冰凉的触感让他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他们把我抬走的时候,我还看着你,你还是躲在树后,没出来。”

“我好孤单啊,”女孩的声音带着点哀求,“没人帮我捡鞋,没人帮我画完跳房子,没人陪我数格子。”

小宇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了,疼得他喘不过气。他终于能大声说话了,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对不起,萌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好怕……”

“怕什么?”女孩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有点冷,有点尖,像碎玻璃划过水泥地,“怕我怪你?还是怕警察抓你?”

小宇的身体猛地一僵,眼泪一下子停住了。他想起那天警察来调查时,他躲在房间里,听妈妈和警察说“我们家小宇一直在写作业,什么都没看见”。他当时紧紧攥着被子,不敢出声,连眼皮都不敢抬。

“你骗了警察,骗了妈妈,也骗了我,”女孩的手慢慢往上移,抓住了他的大腿,冰凉的触感透过校服裤渗进来,冻得他浑身发抖,“你说你不是故意的,可你连出来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我没有……”小宇想辩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任由眼泪又涌了出来,“我只是……我只是太怕了……”

“怕有用吗?”女孩的声音又软了下来,软得像棉花,却裹着根针,“我躺在医院里的时候,每天都在等你来看我。我妈妈说,只要有人来看我,我就能好起来。可你没来。”

“后来,我就看不见妈妈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飘起来了,飘回了这里。我看见我的粉笔还在马路边,被车轮碾成了粉末。我看见我的鞋,一只在草丛里,一只被清洁工扫走了。”

“我就在这里等,”女孩的手抓住了他的腰,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发僵,“等你过来,帮我画完跳房子,帮我捡回我的鞋,陪我数一遍格子。我等了好久,你终于来了。”

小宇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想挣脱,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像被抽走了骨头。他能感觉到女孩的身体贴在了他的背上,冰凉的,没有重量,却让他喘不过气。

“你现在踩在第三格上,”女孩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带着点诡异的笑,细细的,像碎玻璃摩擦,“童谣里说,三格踩过别回头,四格有双小鞋响。你听见小鞋响了吗?”

“哒,哒。”

那两只帆布鞋突然动了,轻轻踩在水泥地上,发出了清晰的脚步声。小宇的脚也跟着动了,不受控制地离开了第三格,朝着第四格迈过去。他想停下来,却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

“四格有双小鞋响……”女孩的声音跟着他的脚步唱,调子又细又长,像根扯不断的线,“哒哒,哒哒,小鞋陪你跳。”

他的脚落在第四格时,那两只帆布鞋突然跳到了他的脚边,跟着他的脚步跳了起来。“哒哒”的声音在空地上回荡,和他的脚步声混在一起,像两个人在并排跳房子。小宇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看见第四格的白印里,慢慢显出了两只鞋印,和萌萌的帆布鞋一模一样,连鞋面上的小黄花都清晰可见。

“你看,”女孩的声音带着点兴奋,“我们一起跳,好好玩。”小宇的脚被那股力量牵着,朝着第五格迈过去。第五格的白印里画着个箭头,指向第六格的“天堂格”。他的脚落在第五格时,突然听见“咔嚓”一声……不是他的骨头响,是从地底传上来的,像有人用指甲抠着水泥地,硬生生掰裂了一道缝。

那道缝就在他脚边,细得像根线,却在“咔嚓”声里慢慢变宽,从第五格边缘往中心蔓延,白印被裂成两半,露出底下潮湿的黑土。一股腥气顺着裂缝往上冒,不是泥土的腥,是像铁锈混着腐叶的味,呛得小宇猛地咳嗽起来。

“五格调,五格调,踩过要把旧事聊……”

女孩的声音突然变了调,不再是细飘飘的,反而带着点瓮声瓮气,像从裂缝里传出来的。小宇的脚踝被抓得更紧了,那两只粉色帆布鞋不知何时移到了裂缝边缘,鞋尖对着黑黢黢的缝,像要跳进去。

“你还记得吗?”女孩的手顺着他的小腿往上爬,冰凉的指尖划过他膝盖上的旧疤,那是去年追萌萌时,被梧桐树根绊倒蹭的伤,“那天你推完我,就躲在树后。我躺在马路上,看见你用手抠树皮,把指甲都抠劈了。”

小宇的指甲确实劈过,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还留着道淡红色的印子。那天他躲在树后,看着萌萌被抬上救护车,看着警察在空地上拍照,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树皮,直到指甲渗出血才停下。他以为没人看见,可萌萌看见了,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刺眼的阳光,她清清楚楚看见了。

“我看见你哭了,”女孩的声音又软下来,带着点怜悯,却更让人发毛,“你蹲在树后,肩膀一抽一抽的,却不敢哭出声。你是怕被人听见,还是怕我看见?”

裂缝里的腥气越来越重,小宇低头看,裂缝里居然慢慢渗出了水,不是清水,是浑浊的、泛着淡红色的水,像稀释过的血。那水漫过第五格的白印,顺着他的鞋底往上爬,冰凉的触感透过白球鞋渗进来,冻得他脚趾发麻。

“你以为没人知道,对不对?”女孩的手抓住了他的膝盖,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你妈妈帮你撒谎,警察没再问,你就当这件事过去了。可我还在这里,我没过去。”

那股力量又开始拉他,他的脚不受控制地朝着第六格迈过去。第六格的“天堂格”比其他格子大一圈,白印也更亮,像铺了一层碎玻璃。格子中央画着的那支粉笔,此刻居然慢慢立了起来,笔尖朝上,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六格远,六格长,跳完就进我的房……”

童谣的调子变得又尖又细,像指甲刮过黑板。小宇的脚刚碰到第六格的白边,突然听见“哗啦”一声,裂缝里的血水一下子涌了上来,漫过他的脚踝,顺着裤腿往上爬。那两只粉色帆布鞋被血水浸着,鞋面上的小黄花居然慢慢变亮,像重新染上了颜色。

“你看,我的鞋干净了,”女孩的声音带着点雀跃,贴在他耳边吹着冷气,“血水能洗干净鞋,也能洗干净你身上的脏事,对不对?”

血水已经漫到了他的膝盖,冰凉的、黏腻的触感让他浑身发抖。他想挣扎,却发现身体越来越沉,像被灌了铅。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裂缝里爬出来,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细细的、滑滑的,像小虫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等你跳完六格吗?”女孩的身体完全贴在了他的背上,冰凉的气息裹着他的脖子,“因为跳房子要跳完才完整,就像事情要做完才算了结。”

那支立在第六格中央的粉笔突然倒了下来,笔尖朝着他的方向。小宇看见粉笔尖上沾着点红色的东西,像干涸的血。

“那天我没画完第六格,”女孩的声音带着点遗憾,“我刚画完第五格的箭头,你就跑过来了。现在,你帮我画完好不好?”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右手,把他的手往那支粉笔按过去。小宇想缩手,却动不了,只能任由自己的手指握住了那支粉笔。粉笔杆冰凉刺骨,像握着一块冰,笔尖的红印蹭在他的指腹上,黏糊糊的。

“画吧,”女孩的声音在他耳边催促,“从箭头的地方画,画个半圆,把第六格画完。”

他的手被带着,在第六格的白印上慢慢画。粉笔划过水泥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和去年萌萌画格子的声音一模一样。那声音在空地里回荡,和血水流动的“哗啦”声混在一起,像一首诡异的歌。

“快画完了,”女孩的声音带着点兴奋,“画完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一起数格子,一起唱童谣,再也不分开。”

小宇的手一直在抖,粉笔划过的痕迹歪歪扭扭,和萌萌画的规整边框完全不一样。可女孩没怪他,只是贴着他的耳朵,一遍一遍地唱:“一格单,两格双,三格踩过别回头,四格有双小鞋响,五格调,六格长,跳完一起不分离……”

当粉笔终于画完最后一笔,把第六格的“天堂格”补成完整的半圆时,突然“轰隆”一声,整个空地都震了一下。裂缝里的血水猛地喷了上来,像喷泉一样,浇得小宇浑身湿透。那两只粉色帆布鞋被血水裹着,一下子贴在了他的脚上,像长在了一起。

“太好了,画完了!”女孩的声音变得尖利,像哭又像笑,“现在,我们来数格子吧!”

小宇的身体突然被提了起来,双脚离地,朝着第一格飘过去。他能看见地面上的六格跳房子被血水染成了淡红色,白印变成了红印,像用鲜血画的。

“一格单!”女孩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他的脚被按在第一格的红印上,“数!你要跟着数!”

“一……一格单……”小宇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掉。

“两格双!”他的脚被移到第二格,红印里的血水顺着他的鞋底往上渗,“数啊!”

“两……两格双……”

“三格踩过别回头!”脚移到第三格,他能感觉到背后的女孩笑得更开心了,冰凉的手拍着他的背,“你那天没回头,现在也不能回头!”

小宇死死闭着眼睛,不敢回头。他能感觉到第三格的红印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细细的、滑滑的,像无数只小手在抓他的鞋底。

“四格有双小鞋响!”脚移到第四格,那两只贴在他脚上的帆布鞋突然动了,“哒哒”的声音在空地里响得刺耳,“你听,小鞋在响!数啊!”

“四……四格有双小鞋响……”

“五格调!”脚移到第五格,裂缝里的腥气扑面而来,他能看见裂缝里有双眼睛,圆圆的、红红的,正眨都不眨地看着他,“数!快数!”

“五……五格调……”

“六格长!跳完一起不分离!”他的脚终于移到了第六格,那支粉笔突然飞到他的手里,笔尖对着他的掌心,“现在,该你给我画格子了。画一辈子,画到地老天荒。”

粉笔尖狠狠扎进了他的掌心,疼得他大叫起来。可那股力量不让他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在第六格的红印上画。

“画啊,画啊,”女孩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带着疯狂的笑,“画完这格画那格,画满整个空地,画满整个小区,画满整个世界……”

他的掌心在流血,鲜血顺着粉笔往下滴,落在红印上,让红印更红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慢慢模糊,身体越来越轻,像要飘起来。

“你看,”女孩的声音变得温柔,“我们现在一样了,都没有家了,都只能在这里跳房子。”

他的眼睛慢慢闭上,最后看见的,是那两只粉色帆布鞋上的小黄花,在血水里开得格外鲜艳,像刚从血里捞出来的花。

第二天早上,嘉和小区的清洁工发现了小宇。他躺在空地中央的跳房子格子里,身体蜷缩成一团,掌心被一支白色粉笔扎得血肉模糊,鲜血在地上画了一圈又一圈,把六格跳房子染成了深红色。他的脚上穿着一双粉色的帆布鞋,鞋码很小,明显不是他的鞋,鞋面上绣着的小黄花被血浸得发亮。

空地上没有裂缝,没有血水,只有那六格被血染红的跳房子,像一个用血画的句号。

后来,嘉和小区的人再也不敢让小孩在三号楼后的空地玩。每到午夜十二点,有人会听见空地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还有两个细飘飘的声音一起唱童谣:“一格单,两格双,三格踩过别回头,四格有双小鞋响,五格调,六格长,跳完一起不分离……”

有人说,那是小宇在陪萌萌画格子;也有人说,只要午夜十二点去空地,能看见两个小小的影子在血红色的跳房子里跳,一个穿着校服,一个穿着粉色帆布鞋,手里都攥着支白色粉笔,画完一格,就用鲜血描一遍,直到把整个空地都画满红格子。

而那支白色粉笔,永远都在第六格的“天堂格”里立着,笔尖朝上,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在等下一个来跳房子的人。

一周后的午夜,嘉和小区新来的一对双胞胎兄妹,偷偷溜到了三号楼后的空地。哥哥看见地上的红格子,兴奋地拉着妹妹:“你看,跳房子!我们来跳吧!”

妹妹有点怕,拉着哥哥的衣角:“妈妈说这里不能来……”

“怕什么,”哥哥推开妹妹的手,抬起脚朝着第一格迈过去,“我先跳!”

他的脚刚碰到第一格的红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还有两个细飘飘的声音一起唱:“一格单,两格双,三格踩过别回头……”

哥哥笑着回头:“谁在唱歌?”

然后,他看见两个小小的影子站在他身后,一个穿着校服,掌心流着血,手里攥着支白色粉笔;一个穿着粉色帆布鞋,鞋面上的小黄花亮得晃眼。

“你回头了哦,”两个声音一起说,带着诡异的笑,“童谣说,三格踩过别回头,你还没到三格就回头了……”

妹妹吓得尖叫起来,转身就跑。她跑远后回头看,看见哥哥被那两个影子拉着,慢慢走进了红格子里,他的手里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支白色粉笔,正在往第一格的红印上画。

“一格单,两格双……”三个细飘飘的声音一起唱,在午夜的空地里飘着,像无数根线,绕着整个小区转。

空地上的红格子,慢慢从六格变成了七格。

妹妹跌跌撞撞跑回家时,家里的挂钟刚敲过十二点半。她拽着妈妈的衣角哭到嗓子发哑,说哥哥被空地上的影子抓走了,可妈妈只当她是做了噩梦,揉着她的头发哄:“瞎说什么,哥哥早就睡熟在你旁边了。”

妹妹疯了似的冲进房间,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根本没有哥哥的影子。她趴在窗边往空地望,月光下的红格子泛着冷光,两个小小的影子旁,又多了一个穿蓝色运动服的影子——是哥哥,他正低着头,手里攥着支白粉笔,一笔一划地给第七格红印描边,“哒哒”的脚步声混着三道细飘飘的童谣,顺着夜风飘进窗户:“七格叠,八格压,新来的人别想家……”

那天后,双胞胎哥哥再也没回来。警察来小区查了三天,空地翻了个遍,只在第七格红印旁找到半支沾血的白粉笔,粉笔头的纹路和小宇掌心攥着的那支一模一样。妈妈哭到眼睛红肿,逢人就说儿子被拐走了,只有妹妹知道,哥哥没被拐走,他被留在空地上画格子了,和那个穿校服的哥哥、穿粉帆布鞋的姐姐一起。

后来妹妹搬了家,走之前她偷偷去了趟空地,蹲在墙后看了整整一夜。午夜十二点时,三个小小的影子在红格子里跳,穿蓝色运动服的影子跳得最慢,掌心的血顺着粉笔往下滴,把第七格染得更红。她听见穿粉帆布鞋的影子问:“你想妈妈吗?”穿运动服的影子说:“想,可粉笔还没画完。”穿校服的影子接着说:“画完就不想了,我们永远在一起。”

妹妹捂着嘴哭,不敢出声,直到天快亮时,三个影子钻进第六格的“天堂格”里消失,空地上的红格子慢慢变淡,最后只剩一层淡淡的白印,像从未被血染过。

这事儿过去十五年,嘉和小区成了老城区拆迁名单上的头一个。挖机开进三号楼后空地那天,老周师傅握着操作杆的手直抖,他是土生土长的岭南人,当年小宇和双胞胎哥哥失踪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

“轰隆”一声,挖机的铁铲砸在水泥地上,裂纹像蜘蛛网似的蔓延开。老周正想再往下挖,突然看见铁铲尖上挂着点粉色的东西,是只帆布鞋,鞋面上绣着朵小黄花,布料烂得只剩个鞋帮,却还能看出当年的样式。

“哎?这底下怎么有鞋?”旁边的年轻工人凑过来,伸手想去捡,刚碰到鞋帮,突然“啊”的一声缩回手,“妈的,怎么这么冰?”

老周心里发毛,让工人停了挖机,拿撬棍一点点把水泥地撬开。裂缝越扩越大,潮湿的黑土翻上来,裹着股腥气,和当年小宇说的“铁锈混着腐叶的味”一模一样。

撬到第三下时,老周看见黑土里露出个白色的东西,扒开土一看,是支半截的白粉笔,笔杆上还沾着点暗红色的印子,像干涸的血。再往下挖,三双叠在一起的帆布鞋露了出来:最底下是粉色的萌萌的,中间是白色的小宇的,鞋码比另外两双大一圈,最上面是蓝色的双胞胎哥哥的,鞋帮上还绣着个小恐龙。每双鞋旁都压着半截白粉笔,笔杆上的指纹印清清楚楚,像是刚被人攥过。

“这……这怎么三双鞋叠一起了?”年轻工人声音发颤,掏出手机想拍照,屏幕刚亮,突然黑屏了,不是没电,是屏幕上慢慢显出道白印,歪歪扭扭连成一格跳房子,接着跳出行小字:“还差五格没画完。”

老周吓得一把夺过手机扔在地上,刚想喊人,突然听见脚下传来“吱呀”的声音,是粉笔划过水泥地的声。他低头看,自己的影子旁,慢慢显出三个小小的影子:一个穿粉裙,一个穿校服,一个穿蓝运动服,手里都攥着半截白粉笔,正对着他笑。

“爷爷,”穿粉裙的影子先开口,声音细飘飘的,还是当年的调子,“水泥地挖开了,我们的格子画不成了。”

穿校服的影子接着说:“你帮我们画好不好?从这里画到马路边,画完九格。”

穿蓝运动服的影子拽了拽老周的裤脚,冰凉的触感透过工装裤渗进来:“我妈妈当年找了我好久,画完第九格,我就能去见她了吧?”

老周的牙齿打颤,想跑,脚却像被钉在地上。他看见三个影子手里的粉笔慢慢变长,变成完整的白粉笔,笔尖对着他的掌心,和当年小宇被按着手握粉笔的样子一模一样。

“画吧,”三个声音一起说,带着诡异的温柔,“画完第九格,我们就不闹了。”

旁边的年轻工人早就吓得跑没影了,空地上只剩老周和三个影子。他看着掌心被粉笔尖抵住,冰凉的笔杆硌得他生疼,突然想起十五年前妹妹蹲在墙后哭的样子,想起小宇妈妈当年在空地上喊“小宇回家吃饭”的声音,想起双胞胎妈妈抱着半支粉笔坐在地上哭的模样。

“你们……”老周的声音嘶哑,“画完九格,真的能走?”

穿粉裙的影子点头,鞋面上的小黄花亮了亮:“能走,我们只是想画完当年没画完的格子。”

老周闭了闭眼,攥紧粉笔,在黑土上画起第一格。粉笔划过泥土,“吱呀”的声音在空地上飘着,像十五年来没停过的童谣。三个影子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地跳,“哒哒”的脚步声混着粉笔声,像首完整的歌。

第一格画“单”,第二格画“双”,第三格空着,第四格画鞋印,第五格画箭头,第六格画半圆,第七格画小恐龙【双胞胎哥哥说要画个记号,让妈妈能找到】,第八格画草莓橡皮【萌萌说这是她最喜欢的】,第九格画了个小小的家,有门有窗,窗台上摆着三支白粉笔。

画完第九格的最后一笔时,突然刮起阵冷风,三个影子慢慢变浅,手里的粉笔化成粉末,飘进第九格的“家”里。老周看见穿粉裙的影子对着马路边笑,那里正站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萌萌的妈妈,去年刚查出癌症,总说梦见女儿在画格子】;穿校服的影子朝着三号楼的方向挥手,楼上有个白发老太太正趴在窗边望【小宇的妈妈,这些年一直没搬家,说等儿子回来】;穿蓝运动服的影子跑得最快,朝着小区门口跑,那里停着辆电动车,车上坐着个戴围裙的女人【双胞胎妈妈,听说小区拆迁,特意从外地赶回来,想再看看儿子失踪的地方】。

“谢谢爷爷,”三个声音一起飘过来,越来越轻,“格子画完了,我们回家了。”

风停了,空地上的黑土平平整整,九格跳房子的印子慢慢淡去,只剩三支半截的白粉笔,规规矩矩摆在第九格的“家”里。老周蹲在地上哭,哭完才发现,掌心的粉笔灰早就没了,只留下三个浅浅的小印子,像被人轻轻握过。

后来拆迁队再去空地时,什么都没找着,三双帆布鞋、三支粉笔,全没了踪影,只有第九格的位置,长出了三丛小黄花,花瓣是淡粉色的,像极了萌萌鞋面上绣的那朵。

有人说,那是三个孩子在谢谢老周;也有人说,只要每年九月末的午夜,站在空地第九格的位置,还能听见“哒哒”的脚步声,还有三道细飘飘的童谣:“一格单,两格双,三格踩过别回头,四格有双小鞋响,五格调,六格长,七格叠,八格压,九格画完就回家……”

而那支没画完的粉笔,再也没人见过,或许是跟着三个孩子回了家,或许是藏在哪个来跳房子的小孩口袋里,等着下一个愿意帮他们画完格子的人。

老周在空地上蹲到天光大亮时,才看见三号楼的张老太扶着墙慢慢走过来。她头发全白了,佝偻着背,手里攥着个褪色的蓝布包,包角磨得发亮,那是当年小宇上学时用的书包。

“周师傅,”张老太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叶,“我听见昨晚有粉笔声,是不是……小宇回来了?”

老周站起身,指了指第九格长出小黄花的地方:“张姨,您去看看。”

张老太踉跄着走过去,蹲在花丛前,手指轻轻碰了碰花瓣。刚碰到,她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花瓣上沾着点极淡的粉笔灰,和当年小宇书包里那盒白粉笔的灰一模一样。更奇的是,花丛下的泥土里,慢慢显出个小小的手印,指节的纹路和小宇小时候的手印分毫不差。

“是小宇,是我家小宇……”张老太把脸埋在花丛里,哭得浑身发抖,“他还记得回家的路,还记得妈妈在等他……”

老周别过脸,偷偷抹了把眼泪。他想起昨晚三个影子说“画完九格就回家”,原来不是骗他,小宇的“家”,是张老太手里的旧书包;萌萌的“家”,是马路边那个总来烧纸钱的碎花裙女人;双胞胎哥哥的“家”,是小区门口那个攥着蓝运动服哭的围裙妈妈。

这事儿没过三天,嘉和小区就传开了。有人说老周是编瞎话骗拆迁款,也有人说真看见过午夜空地上的影子,还有人拿着孩子的旧玩具去空地摆着,盼着失踪的孩子能像小宇他们一样,留下点痕迹。

最先去的是萌萌的妈妈。她提着个粉色的小篮子,里面装着萌萌生前最喜欢的草莓橡皮、白粉笔,还有一双新的帆布鞋,和当年那双一模一样,鞋面上绣着小黄花。她蹲在第六格的位置,把东西摆成一圈,轻声说:“萌萌,妈妈给你带新鞋了,别再光着脚跳格子了。”

话音刚落,篮子里的白粉笔突然自己滚出来,在地上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接着又画了道箭头,指向第九格的小黄花。萌萌妈妈抬头看,只见花丛旁的空气里,慢慢显出个穿粉裙的小影子,正对着她挥手,鞋面上的小黄花亮得晃眼。

“妈妈,我穿新鞋了。”细飘飘的声音飘进耳朵,萌萌妈妈瞬间哭倒在地,伸手想去抱,影子却慢慢淡了,只留下一缕草莓橡皮的甜香。

接着去的是双胞胎妈妈。她抱着当年给哥哥买的蓝运动服,站在第七格的位置,一遍一遍地喊:“小宝,妈妈来了,你出来看看妈妈好不好?”喊到第三遍时,运动服的衣角突然动了动,像是被人轻轻拽了一下。她低头看,衣服口袋里慢慢掉出半支白粉笔,笔杆上刻着个小小的“宝”字,是当年哥哥自己刻的。

“妈妈,”穿蓝运动服的影子站在她脚边,手里攥着那半支粉笔,“我画的小恐龙你看见了吗?在第七格上。”

双胞胎妈妈蹲下来,眼泪砸在地上,溅起的泥点落在影子的鞋上,影子却没躲,反而往她手边凑了凑:“妈妈别难过,我现在和小宇哥哥、萌萌姐姐一起跳格子,不孤单。”

等影子淡去时,运动服的口袋里多了张用粉笔灰画的小画,画着个女人骑电动车,车后座坐着个穿蓝运动服的小男孩,手里攥着支白粉笔,旁边写着“妈妈,我回家了”。

消息越传越远,连市里的报社都来采访老周。记者拿着录音笔问他:“周师傅,您真的看见三个影子了?”老周点了根烟,指着空地上的小黄花说:“不是我看见,是它们想让我看见。它们就是想画完那九格跳房子,想跟家里人说句再见。”

记者还想问,突然看见录音笔的屏幕亮了一下,上面慢慢显出一行粉笔字:“别写我们,我们只是想安静回家。”记者吓得手一抖,录音笔掉在地上,再捡起来时,屏幕上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第九格的小黄花,在风里轻轻晃了晃。

拆迁队再开工时,老周特意让工人绕开那三丛小黄花。挖机在空地周围挖地基时,总能听见“哒哒”的脚步声,像三个小孩在跟着挖机跳格子。有次年轻工人不小心把土铲到了小黄花上,当晚就发起高烧,梦里总听见细飘飘的声音问他:“为什么埋我的花?”第二天他赶紧去空地鞠躬道歉,高烧才退下去。

三个月后,嘉和小区变成了一片建筑工地。只有三号楼后的空地没动,老周找开发商谈了好久,说这里要留着种小黄花。开发商一开始不同意,可当晚办公室的黑板上就多了九格跳房子,粉笔灰里还混着点淡粉色的花瓣,吓得开发商赶紧点头,说这空地永远留着,谁都不能动。

老周每天都会来空地转一圈,给小黄花浇浇水。有次他浇水时,听见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回头看,三个小小的影子正蹲在第九格的位置,用粉笔在地上画格子。

“爷爷,”穿粉裙的影子抬头笑,“我们的花长得好看吗?”

老周点头:“好看,比当年你鞋上的花还好看。”

穿校服的影子站起来,手里攥着支新的白粉笔:“爷爷,我们教你跳房子吧?从一格单跳到九格家。”

老周放下水壶,学着他们的样子抬起脚。刚踩在第一格的位置,突然觉得脚踝一暖,早已不是当年冰凉的触感,是像被晒过的棉花裹着,软乎乎的。

“一格单,两格双,三格踩过别回头……”三个声音一起唱,调子比当年温柔多了,没有了阴冷的潮气,反而带着点阳光的味道。

老周跟着他们跳,跳完第九格时,看见三个影子手里的粉笔慢慢化成粉末,飘进小黄花的花瓣里。穿粉裙的影子对着马路边挥手,那里有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正笑着走过来;穿校服的影子朝着新盖的居民楼望,张老太正趴在阳台上,手里拿着小宇的旧书包;穿蓝运动服的影子跑得最快,朝着小区门口跑,双胞胎妈妈正提着个蓝布包,里面装着新的白粉笔。

“爷爷,我们要走了。”三个影子一起说,声音越来越轻。

老周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慢慢淡去,最后变成三缕粉色的光,钻进小黄花里。风里飘来最后一句童谣,细飘飘的,却带着暖意:“一格单,两格双,九格画完回家乡,花开花落,别忘旧时光……”

后来,老周在空地上立了块小木牌,上面用白粉笔写着:“此处有花,莫踩莫挖,三个小孩,在此回家。”

每年九月末的午夜,还是有人能听见空地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还有三道温柔的童谣。只是再也没人害怕了,住在附近的小孩,会偷偷把自己的粉笔放在木牌旁,说要给小宇哥哥、萌萌姐姐、小宝哥哥画格子。

有次邻居家的小女孩蹲在空地上,用粉笔画了第十格,格子里画着个大大的太阳。画完后,她突然笑着拍手:“妈妈你看!有三个哥哥姐姐在跟我一起跳!”

妈妈蹲下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只见空地上的小黄花,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粉光,像三个小小的影子,正围着太阳跳房子,“哒哒”的脚步声,混着甜甜的草莓橡皮味,在风里飘了很远很远。

而那支没画完的粉笔,再也没出现过。有人说,它跟着三个孩子回了家;有人说,它藏在小黄花的花瓣里,等着哪个孩子来画第十格的太阳;还有人说,只要在午夜十二点,对着小黄花轻轻唱那首童谣,就能看见三个小小的影子,手里攥着支白粉笔,笑着问你:“要不要一起跳房子?从一格单,跳到十格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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