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霄带来的消息,像盆冷水,把苏芷心头因“仁心回响”增长而升起的那点暖意浇熄了大半。
她捻着银针的手指顿了顿,面上不动声色,只低声对裴九霄道。
“知道了,裴九霄,你和冷月多留意些,记下那几人的样貌特征,但先别惊动他们。”
“放心吧,包在小爷身上!”
裴九霄拍着胸脯,眼神却锐利地扫过不远处排队等候的人群,将那几张略显陌生的面孔牢牢刻在脑子里。
义诊还得继续。
苏芷压下心头的不安,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病人身上。
她不能因为潜在的威胁,就放弃这来之不易的、快速积累“仁心回响”的机会。
只是,下针用药时,更加留了心眼,对每个前来求诊的人观察得也更加细致。
接下来的几次义诊,那几张生面孔果然又出现了。
他们混在人群中,穿着与普通仆役无异的粗布衣裳,也学着旁人的样子诉说“病情”。
但眼神里的游离和那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警惕,却瞒不过苏芷和裴九霄、冷月的眼睛。
他们似乎真的只是来“看看”,并不真正求医,偶尔与苏芷目光接触,也会立刻垂下眼皮,掩饰得很好。
苏芷只当不知,依旧专心诊治每一个真正的病人。
随着救治的人越来越多,她获得的“仁心回响”也愈发可观。
这股力量不再仅仅是丝丝缕缕,有时遇到病情危重、被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患者及其家属那发自灵魂深处的感激,汇入体内的乳白光点甚至会凝实如豆,带来的灵力增长和神魂滋养效果也更为显着。
她感觉到,自己对新得的混沌灵力的掌控,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
心念微动,灵力便能如臂指使,运转之间圆融如意,少了许多滞涩。
更重要的是,她对“仁心回响”这股力量本身,有了更深的感悟。
它不仅仅是愿力,更蕴含着一丝天地间最本源的生机与调和之力,至纯至善,对幽冥死气、魔性能量这类阴邪之物,有着天然的净化与克制作用。
这日,来看病的人里,有个病情格外棘手。
是后院浆洗房一个寡妇的独子,才五六岁,不知怎么染上了极重的肺痨,咳嗽不止,面色潮红,身形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了。
那寡妇跪在苏芷面前,磕头磕得额头都青了,哭得几乎昏厥。
这种病,在这年代,几乎就是绝症。
旁边几个略通医理的婆子都暗暗摇头,觉得这孩子没救了。
苏芷看着那孩子空洞而痛苦的眼神,心中不忍。
她将手搭在孩子瘦小的手腕上,脉象浮数无力,邪毒深陷,肺脏已然受损。
寻常药石,恐怕难有回天之力。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她没有用银针,而是将掌心轻轻覆在孩子羸弱的背心。
体内那融合了充沛“仁心回响”的混沌灵力,被她小心翼翼地、如同春蚕吐丝般,缓缓渡入孩子体内。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用灵力疏导病灶,而是引导着那蕴含着勃勃生机与纯净愿力的力量,去滋养孩子几乎枯竭的元气,去净化那深入骨髓的痨病邪毒。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
苏芷的额头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微微发白。
她能感觉到,孩子体内那顽固的阴邪之气在疯狂抵抗,与她的灵力相互消磨。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苏芷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时,那孩子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一大口浓稠腥臭的黑痰!
随即,他原本急促的呼吸竟然奇迹般地平稳了许多,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也褪去,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里却重新焕发出一点微弱的光彩。
“宝儿!我的宝儿!”
那寡妇扑上来,抱着孩子,喜极而泣,对着苏芷又是砰砰磕头,那感激之情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一股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精纯、更加浓郁的乳白色光流,如同温润的泉水,瞬间涌入苏芷体内!
这股力量是如此强大,让她浑身一震,方才的消耗瞬间补回,灵力竟隐隐有了一丝精进的迹象,神魂更是如同被洗涤过一般,清明通透!
她成功了!
凭借“仁心回响”的力量,她真的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了一条小生命!
这一幕,深深震撼了在场所有的人。
下人们看向苏芷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感激,几乎视她为活神仙。
然而,就在这充满希望与感动的时刻,苏芷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混在人群中的那几张生面孔里,有一人眼神闪烁了几下,与同伴交换了一个极其隐晦的眼神,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迅速消失在院门口。
他们看到了什么?
是看到了她救治垂危病患的过程,还是察觉到了她动用灵力时那不同寻常的气息?
苏芷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对方的窥探,显然升级了。
义诊结束后,苏芷拖着疲惫却灵力充盈的身体回到竹意苑。
她第一时间去查看墨言的情况。
将掌心轻轻贴在他的额头,尝试着将一缕更加凝练、蕴含着方才所得精纯愿力的灵力,渡入他的识海。
这一次,那识海外围的黑暗,似乎又松动了一分?
甚至,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极其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声音,在她心神中一闪而过。
墨言大哥…
苏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有效!真的有效!
“仁心回响”的力量,配合她自身的生机灵力,真的在一点点唤醒他!
可就在这时,负责在府外探查的影七带回了关于那种子的消息,结果却令人沮丧——
那种干瘪诡异的种子,连宫里的老药师和几位见多识广的暗桩都认不出来,只推测可能并非中土之物,或许与西域或更遥远的幽冥之地有关。
线索,似乎又断了。
或者说,指向了一个更加莫测的方向。
而那个从义诊现场悄然离开的眼线,又会带回去怎样的消息?
暗处的对手,接下来,又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苏芷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刚刚因救治成功和墨言好转而升起的那点喜悦,再次被巨大的不确定性所笼罩。
前路,仿佛永远在希望与危机之间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