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自己当饵这主意,裴九霄是横竖看不顺眼,在屋里转悠得跟拉磨的驴似的,嘴里就没停过。
“我说你能不能想点靠谱的法子?那婆娘一看就不是善茬,万一她不上当,或者看穿了呢?到时候把你一捆,老子去哪捞人?”
苏芷正对着铜镜,往脸上扑了点能让气色看起来略显苍白的药粉,闻言头也不回。
“她会上当的。林家小姐出事,‘白芷大夫’妙手回春,这事在云州城不算秘密。一个医术不错、又符合她要求的女大夫,对她来说,价值可比普通闺秀大得多。”
她顿了顿,放下粉扑,眼神冷静得吓人。
“至于看穿……只要我演得够真,她就算怀疑,也会忍不住来试探。”
“怎么演?”裴九霄没好气地抱臂靠在门框上。
“简单。”苏芷站起身,理了理衣裙。
“我只需要‘病’一场,再‘不小心’让凝香斋的人知道,我这病啊,寻常药石难医,非得是某种特殊时辰出生的女子心头精血做药引不可。而这生辰八字,恰好就跟我‘白芷’对得上。”
裴九霄听得直嘬牙花子。
“你这谎撒得……也太他娘的具体了!哪个大夫会满世界嚷嚷自己需要心头血做药引?”
“寻常大夫自然不会。”
苏芷拿起药箱,检查着里面几样她特意准备的“道具”,一些气味特殊、能模拟出气血亏空脉象的药材,以及几包强效的迷药和解毒散。
“但一个走投无路、被怪病折磨得快要死掉的‘女大夫’,为了活命,私下里寻求偏方,不是很合理吗?”
她看向裴九霄,眼神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你只需要帮我做两件事。第一,把我需要特殊时辰女子心头血做药引的‘消息’,‘不经意’地透给经常来我们这边街上晃悠的那个凝香斋小伙计。第二,在我‘病倒’后,去凝香斋求见芸娘,就说……听闻凝香斋有奇香能安神定魂,或许能缓解我的痛苦,求她卖你一些,态度要焦急,越慌乱越好。”
裴九霄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布置,知道这事已无转圜余地,只能重重叹了口气。
“行!老子就陪你演这出戏!你要是少根头发,老子拆了那破店!”
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照顾墨言的欧阳雪突然小声开口。
白芷姐姐,我今日给墨言大哥擦拭时,发现他手指似乎动了一下。
苏芷立即走到床边,仔细检查墨言的情况。
就在她俯身时,欧阳雪轻呼。
姐姐你袖口沾了什么?
苏芷低头,见袖口内侧沾着几粒极细微的紫色粉末,正是那日从林家带回的夜息香残留。
她正要拂去,却见昏迷中的墨言眉头突然紧蹙,呼吸变得急促。
怎么会?苏芷惊讶。
墨言对夜息香有反应?
她小心地将袖口凑近,墨言的呼吸果然更加紊乱,苍白的脸上甚至浮现一丝痛苦。
欧阳雪怯生生地说。
我、我这些天照顾墨言大哥时发现,每次街上飘来凝香斋的香味,他的手指都会微微颤动。只是先前不敢确定!”
这个发现让苏芷心头一震。
墨言体内的是幽冥死气,而夜息香中蕴含的阴邪能量竟能引动它?
这绝非巧合。
看来,我非去不可了。苏芷眼神凝重。
不仅要查清林家小姐被害的真相,更要弄清楚这香与幽冥死气的关系。
她迅速调整计划,将一瓶特制的解毒丸交给欧阳雪。
若是计划失败,我未归,立即让裴九霄带你们离开云州!”
可是姐姐——
照顾好墨言。苏芷深深看了昏迷的墨言一眼。
他的反应可能是重要线索。
计划就此定下。
接下来的两天,苏芷果然“病”了。
她不再出摊,客栈房间里也开始飘出浓重的药味。
她利用药材和对自己穴位的轻微刺激,成功伪装出气血两亏、心神不宁的症状,脉象也变得紊乱虚弱。
裴九霄则按照计划,先是“酒后失言”,向那凝香斋的小伙计吐露了“白芷大夫”身患怪病、需要特殊药引的“秘密”,接着在苏芷“病重”卧床时,一脸焦急、眼圈通红地冲进了凝香斋。
一切似乎都在按计划进行。
就在裴九霄去凝香斋的当天下午,芸娘果然亲自来了客栈“探病”。
她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里面是几样清淡的点心,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听闻白芷姑娘身子不适,特意过来看看。裴公子上午去铺子里,可是急坏了。”
苏芷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气息微弱,将一个久病缠身、濒临绝望的女子形象演得惟妙惟肖。
她艰难地扯出一丝苦笑。
“劳烦……芸娘挂心。只是我这病……怕是……”
她欲言又止,眼中适时地流露出恐惧和不甘。
芸娘坐在床边,温声安慰了几句,目光却似有若无地在苏芷脸上、手上扫过,像是在确认什么。
她拉起苏芷的手,假意诊脉,指尖冰凉。
苏芷能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带着阴冷气息的力量试图探入她的经脉。
她心中冷笑,早已将星月之力收敛得如同沉睡的深潭,只留下那伪装出的紊乱和虚弱。
芸娘探查片刻,眉头微蹙,随即又舒展开,脸上担忧之色更浓。
“姑娘这脉象……果然是气血逆乱,伤及了根本。寻常药物,怕是难以奏效了。”
苏芷配合地闭上眼,眼角挤出一滴泪,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吗?我……我还不想死……”
芸娘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她轻轻拍了拍苏芷的手背,压低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
“办法嘛……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需要一些非常之物。”
苏芷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紧紧抓住芸娘的手。
“什么非常之物?芸娘,求你告诉我!只要能活命,我什么都愿意!”
芸娘看着她急切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声音压得更低。
“听说……需要一味特殊的‘药引’,需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三滴心头精血。以此血为引,配合我凝香斋的秘制灵香,或可扭转乾坤。”
来了!
苏芷心中凛然,脸上却露出惊愕和挣扎。
“心、心头精血?这……这岂不是要杀人取血?”
“非也非也。”芸娘摇摇头,笑容神秘。
“并非要人性命,只需取血三滴,于身体无损。只是这生辰八字要求苛刻,极难寻觅……”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苏芷。
“说来也巧,姑娘你的生辰,似乎正合此要求?”
苏芷适时地露出震惊、犹豫、恐惧,最后化为孤注一掷的决绝。
“若……若真能活命……三滴血……我……我愿意!”
“姑娘果然是明白人。”
芸娘满意地笑了,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刻画着诡异纹路的玉瓶。
“既如此,事不宜迟。今夜子时,姑娘可独自来我凝香斋后院。届时,我为你取血燃香,助你渡过此劫。”
她将玉瓶塞入苏芷手中,指尖冰凉刺骨。
“记住,子时,独自一人。此事关乎性命,切莫让第三人知晓,否则前功尽弃。”
说完,她不再多留,起身告辞,留下苏芷独自握着那冰冷的玉瓶,坐在昏暗的房间里。
计划成功了。
芸娘上钩了,邀请她今夜子时前往凝香斋。
但这顺利,反而让苏芷心头笼罩上一层更浓的不安。
芸娘如此轻易就相信了她?
还是说,对方根本就是有恃无恐,早已布好了局,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今夜子时,凝香斋后院,等待她的,究竟是揭开谜底的契机,还是一个万劫不复的陷阱?
苏芷握紧了手中的玉瓶,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