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那阵鬼哭狼嚎的喊声飘过来,苏芷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噎在了嗓子眼。
山神庙?死人?妖怪?
这刚出狼窝,又撞上鬼了?
裴九霄眉头拧得死紧,侧耳听着动静,那帮慌乱的脚步声正朝着远离他们的方向跑去,看来不是冲他们来的。
他松了口气,但脸色并没好看多少。
“真能找事儿……”
他嘀咕一句,回头瞥了眼瘫在地上、脸色惨白跟水鬼似的苏芷,没好气地开口。
“喂,还能动吗?地上凉,想坐病根儿啊?”
苏芷本来又累又怕,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一样,听他这嫌弃的语气,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刚才在洞里并肩拼命的那点战友情,瞬间烟消云散。
“要你管!”
她硬撑着想站起来,结果腿一软,又差点坐回去,只好嘴硬。
“我乐意躺着歇会儿不行吗?”
裴九霄嗤笑一声,也没伸手扶她,自顾自地检查起肩上那个用外袍胡乱打包的包袱,嘴里还不饶人:
“行,怎么不行。等会儿要是真有什么山精野怪闻着味儿过来,您就躺着给它当点心吧,说不定看您细皮嫩肉的,还能给个痛快。”
“你!”苏芷气得想拿石头砸他,可惜手边没有。
她喘了两口粗气,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
她扶着旁边的树干,慢慢站了起来,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子里,冷得她一哆嗦。
裴九霄检查完包袱,发现那些珍贵的皮卷虽然边缘有些磨损,但大体完好,几个小药罐也没碎,脸色这才缓和了点。
他抬眼看到苏芷那副狼狈样,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衣服刮破了好几处,活像个逃难的小乞丐,偏偏眼睛还瞪得溜圆,带着不服气的劲儿。
他心里莫名有点想笑,但脸上还是那副欠揍的表情,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扔了过去。
“喏,最后一块肉脯,省着点吃,别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油纸包划过一道弧线,苏芷下意识接住。
打开一看,果然是块干硬的肉脯,看着就没什么食欲,但此刻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她犹豫了一下,小口小口地啃着,味道不怎么样,但确实缓解了饥饿感。
“谢了。”她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谢什么谢,怕你饿晕了还得我背你。”
裴九霄扭过头,假装去看树林的动静,耳朵尖却有点不易察觉的红。
他自己也饿,但身上就剩这点能顶饿的了。
雨渐渐停了,林子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和草木清香。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共同经历了生死,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但具体哪儿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苏芷啃完肉脯,感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
她看着裴九霄侧脸上那道被碎石划破的血痕,已经凝住了,但看着还挺深。
她犹豫了一下,从自己破烂的衣襟上,还算干净的内衬里,费力地撕下一条布。
“喂,你脸……擦擦吧。”
她把布条递过去,眼神有点飘忽,不太敢看他。
裴九霄愣了一下,转头看她,眼神有点古怪,没接。
“干嘛?嫌我破相了难看?”
苏芷脸一热,梗着脖子道:
“谁嫌你了!伤口沾了脏水,容易溃烂!我是大夫,看不得这个!”
“哟,这会儿想起自己是大夫了?”
裴九霄挑眉,语气带着戏谑,但手还是接过了布条,胡乱在脸上擦了几下。
“放心,小爷我命硬,这点小伤,死不了。”
他擦完,把脏了的布条随手一扔,看着苏芷,突然正经了点:
“说真的,刚才在洞里,你那玉佩……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认得那些古字?”
终于还是问到这个了。
苏芷心里一紧,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玉衡子仙师的事,是她最大的秘密,连太子萧景琰都不知道。
可裴九霄……他刚才拼死护着她,好像……可以相信一点点?
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含糊道:
“是……是一位长辈留的护身符,说是在危难时能有点用。字……也是那位长辈教过一些。”
裴九霄何等精明,看她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她没说实话。
但他也没再逼问,只是哼了一声:
“神神秘秘的。不说拉倒。”
他顿了顿,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峦轮廓。
“接下来怎么办?山神庙那边肯定出事了,管不管?”
苏芷抬起头,眼神坚定起来:
“管。死了人,说不定还有伤者,我是大夫,不能不管。”
而且,她心里有种直觉,山神庙的事,可能没那么简单,说不定……也和那“煞气”有关?
裴九霄看着她明明害怕却强装镇定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这丫头,有时候怂得要命,有时候又倔得跟头驴似的。
“行吧,谁让小爷我心善呢。”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草屑。
“不过说好了,情况不对,立马撒丫子跑,别又逞能!”
“知道啦!”苏芷也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
“你才别拖我后腿呢!”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又同时别开脸,一前一后,朝着刚才村民呼喊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
雨后的山路泥泞难行,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穿过一片密林,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出现在眼前。
庙宇不大,墙皮剥落,看起来香火不旺。
此刻,庙门大敞着,门口一片狼藉,散落着些香烛贡品,还有……
一滩已经发黑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庙里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腥气,不是血腥味,更像是一种……
熟悉的、让人不安的腐朽气息。
苏芷和裴九霄对视一眼,心里同时一沉。
这味道,和洞里那石棺散发出来的,有点像!